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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厌睨她一眼：“说清楚些。”
她敢对阿虞不敬，杀她他不需名头，可杀她之前，他要听她的道理何在。
周婆婆用嫌弃的眼神上下扫量着他：“人魔小子，老婆子的确打不过你，可你也休想取老婆子的性命。无妨告诉你，老婆子要死了，神女是世上最伤心之人。”
赢厌危险眯着眼。
她要这么说，他势必不能留她让阿虞伤心。
周婆婆对上他眼神，眼神一瞬清澈起来。都说恶人还需恶人磨，显然赢厌是那种恶人见了也怕的真恶魔。
她道：“老婆子辈份高，是因家师是二代神女。”
赢厌见她畏死，竟开始说谎骗自己，神情一冷。
周婆婆忙道：“此事神子可以问神女，家师的确是二代神女。”
赢厌对云榭天的神女们如数家珍，二代神女三十而终，他与神虞一样清楚，她因何而死。
可那已是二百年前的事了，她若真是二代的弟子，今年至少有两百岁。
赢厌抬头看天，平静道：“本神子平生最厌欺骗，阿虞会理解我的。”
周婆婆唯恐他真对自己动手，忙惶恐道：“老婆子今年虚活九十七载，九十年前二代神女相隔百年向老婆子托了一个梦。老婆子于梦中拜二代神女为师，后神女出世，两岁继位，第二道神女谕是让老婆子做黑云山的山主。”
赢厌低眸看她，轻声问：“你当本神子是神阙？”
神阙信托梦，认下阿虞为义母，他不信，纵真有此事，她也绝不可能是二代神女的弟子。
二代神女死了，魂飞魄散。
她若真有本事向这黑衣婆子托梦，也不至于会失败。
他抬掌而起，掌心燃起一团火焰。
周婆婆在他抬掌后，骤然腾空而起，于高空俯瞰着他，满意颔首。
这少年果然不同反响。
她站在空中，向地面的赢厌深深地拱手一拜：“黑云峰峰主周不缇拜见麒麟神子。”
莫念终于追赶上赢厌，碰巧看到黑云峰峰主向赢厌行礼。他来到赢厌身后，看着空中的玄色道袍的周婆婆，解释道。
“神子所有不知，云榭天十九位峰主各个桀骜，早先凤凰神子在山，她们甚至不愿向凤凰神子行礼。”
他也是近些年才知，这十九位峰主名为峰主，实则却是将军。
老神女在时，她们谁也不服谁，山峰之间摩擦不断，一山攻打另一山死伤上千人也是有的。
后神女继位，足足用了八年，才让她们对神女心悦诚服。这群峰主除了神女，哪怕是神子也不放在眼底。
神阙还在山上时，她们颇为看不上神阙，对于他和容廷，能在人前恭敬唤他们一声‘少爷’，已是给足了神女面子。
至于私下里，除了当代神女，老神女她们也敢直呼其名。
赢厌抬手，一掌将站在空中的周婆婆打落地面，这才看莫念，问：“不哭了？”
莫念将头低垂，沉声道：“莫念听从神女命令。”
他于心底未必拿赢厌当主子，可在人前，他会努力做好神使。
赢厌漠然看身前几人一眼，讽刺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阿虞的云榭天只尊强者。”
就如十九座山峰的峰主认阿虞为主，是因阿虞聪明在她们之上，她们心甘情愿认阿虞为主。
至于他，他相信，就是十九座山峰的峰主一起上，他想杀她们也仅只需一招。
山路崎岖险峻，抬头看去，宛若一条细龙缠绕在峰体，上山凶险，下山更是凶险。
他迈步向上山而去，如履平地。
方文心看着他走路的姿态，跟在他身后，学着他走路时的姿态，却学了个四不像。
她见过许多人走路，阿虞的她永远学不来，神阙倒是好学，可她没理由连赢厌也学不来。
赢厌在神虞面前多是撒痴卖乖，一如少年，可一旦神虞不在，他又成了那个手握五十一国玉玺的魔帝。
许是神虞教得好，他又悟性佳，行走间龙行虎步，一身气势可盖神阙。举手抬足间，自有一份帝王霸气。
方文心跟在他身后学了许久，仍觉自己不像。
再抬头，山路到了尽头，一座石屋四四方方，青黑的屋体，一眼看去只觉压抑。
莫念自幼习武，走到现在也觉气喘，赢厌与周婆婆脸不红气不喘他可以理解。
可是方文心不会武功他是知道的，她竟能跟在两人身后，脸不红气不喘不说，还有空学赢厌。
他不禁对方文心刮目相看了。
石屋在外看并不大，石门前铺满同色的碎石，却没围个院落。
周婆婆打开石门，赢厌一行人踏入，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石屋里面，假山配奇花异草，一步一景，俨然成了另一方天地，入目无处不妙。
周婆婆见赢厌赏景，颇觉自豪，道：“这是神女命人建得，老婆子的黑云山，论景头一份。”
莫念凑到赢厌耳畔，小声解释道：“她近年从不踏出黑云山，不知其他十八峰峰主的住所也是神女所建。”
石屋里面空间很大，堪比一座小城，前院只有几个家丁忙碌，后院豁然开朗。
那已不可称为一个院落。
阡陌纵横的田地，错落有致建造的小石屋，远处似有集市，隐约可闻人烟嘈杂声。
周婆婆道：“神风在时，黑云山也有万民，可其中五千人，是葬于野兽口中的孤魂野鬼。”
山民凶悍，到底比不过野兽，更何况黑云山的野兽不分昼夜出没，她能留下半数民存活已是极限。
神女继位后，来过黑云山，那时她还是小孩子，被人背着看完整座山便走了。
她以为小神女会是神风，自然看不上她。
后来她听闻，她用三年走完了整个云榭天，那年她五岁，开始教民如何开凿引水，向天求雨。
后三年，她八岁了，再次来到黑云山，这次没让人背，走完了整个黑云山，给了她一张图，让她依图重建黑云山。
她不以为意，那图她接过后，让图落了尘。
半年后，神女身侧的红拂带着人来了，不由分说将她和她黑云山的民赶到了山脚下。
那一年，她没少面朝神女山骂她。
直到她看到了神女命人打造的石城，她用一年时间，重造了黑云山，还了她一个再无需担心野兽的坚固城池。
她求见她，她却自己来了。
她不提建城，只说，她要她来日收下一人，并让绿梧交给了她很多书籍。
她看过，从天文到地理，甚至是琴棋书画，包罗万象，其中不乏她亲笔。
周婆婆看向赢厌。
他身着对襟玄底暗金袍，头戴珠花冠，似是少年模样，却有一身中年人的深沉。
他眺望着远处，眸底不知起了什么思绪，全掩藏在黑黑的眸子里，似古井无波，日月难照。
原来神女口中的那人，是他。
她知道，自己不该说，还是道：“神子，神女待您很好。”
赢厌低眸看她一眼：“本神子知道。”
可这份好，从来不是他的专属。
她平等爱每一个人，不分男女，不问善恶。
这份好她若不愿与其他人区分，他来日为她区分。
神虞说是闭关，可这闭关与平常也没什么不同，她不过是三年不出神女殿，该忙的事物，照忙不误。
偶尔，她抽出空来，也会让红拂点上一根引神香，听赢厌委屈控诉一番，她好生安抚他一番。
第一年时，她十四岁，只差六十日就要十五岁，三日点一次引神香，五日要问他近日之况。
第二年，她十五岁，算是成年了，五日点一次引神香，七日问他近况。
那一年，她总觉自己不怎能看清人了，看红拂与绿梧时总要看上很久。
她仍是神虞，除了不怎能辨出人的面容，仍知道自己的责任何在。
第三年，她十六岁，还差六十日就要十七岁，齐国来了一封信，是齐国新帝所书。
信中，新帝问她为何不守诺下山，为他父皇治病。
神虞全然忘了，自己曾让陈萍带信去齐国，为齐帝治病之事。这封信到时，老齐帝已然去了，神阙成了新帝。
这年，她闭关时日已满，想着也该下山了。
十九座峰的峰主统统来了神女殿迎她出关。
神虞本欲直接下山，因她们来了，只得推迟了计划。
山中第一次这样热闹，神女大排筵宴，宴十九座山峰的峰主。
黑云山峰主周婆婆来时，十八座山峰的峰主已然来齐了。
留给她的席位排在最末端，桌上摆满的山珍海味，各个精美绝伦。
霄云峰几年前有了添丁之喜，容山主的夫君不负众望，终于给容山主生了个女儿。
那孩子罕见难产，是送去神女殿，由神虞亲手接得生，故而连名字都是神虞给取的，唤容慈。
容慈才三岁，正值人见人爱的年纪，许是被神虞带在身边养大的，整个云榭天，没她能看上眼的人。
在神虞面前，有多乖巧伶俐，在旁人面前就有多讨嫌。
坐在主位上的神虞见人来齐了，端起一盏清酒，笑道：“日后也要如此和睦才是。”
容慈坐在神虞怀里，有样学样奶声奶气道：“神女没出神女殿，可你们背着神女做了什么事，神女可都知道。”
容山主低着头，悄然打量席间其他人的反应。
周婆婆对自己重孙女道：“瞧见没，那个小的，比不得麒麟神子受宠，她的话，你长大不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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