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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则用粗布包住冰坨,掐紧了布口,抡锤那般往地上砸。砸至大小不一的碎块,与同伴对坐扯闲,拿碎冰当清甜的脆枣,嚼得嘎嘣响,反复咂摸。
宁展照顾过因洪涝早失怙恃的破烂小孩儿,接济过因饥荒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人家。他总是站在惨绝人寰的苦境施粥米,鲜少能坐在平头百姓中间听人话家常。
那些带着色香味的冰酪卖不了几份,但这里并不悲惨,甚至可说安居乐业。
他握着银子,怎么也叫不出,他要一碗梅子冰酪。
宁展纠结再三,抬眼却对上某个熟悉的身影。这回冒着日头,他仍看得真切。
果然是女子。
街市雀喧鸠聚,压根无人留心屋脊趴着位背弓负箭的姑娘。
宁展倒想好生会会她,然许久不见那人有活动之势,于是十分浮夸地抖搂纸扇打风。
他仰起头,毫不遮掩,直视屋脊。
那人足够敏锐,近乎同时与宁展对上视线。她快步开逃,宁展拔腿紧追。
沿街,数记冷箭朝宁展脚下袭来。众人见状慌乱四散,有人闭店躲祸,有人挡护孩童,有人奔向府衙报官。
不多时,二人行至僻巷。宁展眯起眼打量那斗笠下的眉目,有意放缓步子去接簌簌猛攻的弩箭。
孰知连“叮!”三声,右侧银光扫来,一举截下三支疾箭。
宁佳与不忙请功,拽上宁展的腕子接着追逼那女子。
“你!”宁展被惊得语无伦次,“你——”
宁佳与一手把着银骨扇,一手拖扯宁展狂奔,嘴上还要说和:“我放肆我放肆,这可不是挑错处的时候!”
宁展忿恨作罢,回眸却是利箭迎面,不过是迎着宁佳与去的。
他脑海白茫一片,未及思索,已转身挡在人前。右肩如他所料,瞬间刺入尖利之物破皮嵌肉的疼痛。
追着射箭女子跑过数条街巷,宁展早是大汗涔涔。这毫无防备的一挡,宁佳与差点儿与他撞个血汗交融。
片刻停滞,二人迫在毫厘。宁展原先束于脑后的长发随转身打回前胸,盖住一边烫红的耳廓。
宁佳与直截将宁展推进小道,自己起手开扇,掌心控柄,快速旋动扇面,打下接踵而至的数支弩箭。她定睛确认那人远远逃去,才走近察看宁展伤势。
幸而这回箭上无毒,宁展的脸色显然比前番可观。
可两人手边拿不出便宜包扎的东西,宁佳与垂眸看了看自己心爱的红衣,再瞧宁展崭新的轻衫,是一块布也不好撕。她并不偏颇自己,干脆决计回去再给宁展处理。
若是放在昨日,宁佳与定不会替大财主可惜衣裳,堂堂世子,何所不有?只是今日这身轻衫——衬得世子甚是俏逸!
宁展适间被摔得骨头疼,现下被瞧得浑身不自在,拿不准宁佳与又在盘算什的鬼点子。
他侧过身,盯着墙根为自己抱不平:“我说与姑娘,我替你挡下一箭,便是连一块布也不值吗?那你镇日挂在嘴边的礼尚往来,又算什么?”
“算我嘴甜。”
“你——”
“先不谈我学没学会礼尚往来。我倒想请教殿下,”宁佳与抬手打断宁展,“是哪位名师教您用肉身替人挡箭的?莫非殿下竟不知,从古至今,因以肉身挡箭而故者,皆是被自己蠢死的吗?”
巧了,他还真听过这门学问。
宁展七岁那年,韩太师驾临州学[1]答疑解惑,有同窗问及,战火中那些因以身为友军、至亲、挚爱、甚至陌路当肉盾而殒命之人的抉择是否正确。不待韩太师言语,他便要气绝了。
换作他,人,他要救,但不该是这样既愚拙又惨不忍睹的法子。
他不是瞧不上选择这法子的人,只是想为此种情境下得救的那位叫屈:分明是将人拉回或推开便迎刃可解的题,再不济逃得狼狈些,何至于此?
韩太师的回答很是简洁,宁展记得。
但面对宁佳与,他不想承认,于是道:“......不知。”
他不知自己为何忽然犯蠢,还是因着一个非友非亲,更不可能是此生挚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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