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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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困。

昨天晚上睡得太晚，加上过分紧张时分泌的肾上腺素消退，我已经哈欠连天，感觉眼皮像隔绝在一层干涩的膜后，只要闭上双眼就开始发酸。

但我又迟迟睡不着，或者说不肯入睡。两天之内遇见三个替身使者像是暴风雨的前兆让我不安，但即将见到乔斯达本人又带给我一点隐秘的兴奋感。

然而抛却我的个人意愿，我的大脑却早就晕晕乎乎变成了一团不适宜思考的浆糊。我不得不大喝特喝加了冰块的饮料来保持清醒。

舷窗外夜色已浓，如同翻滚的波浪千里之下的窒息深海。我收回视线，转过头，却发现对面一直没有出声的阿布德尔撑着脑袋、双眼紧阖，好像已经睡着了。

“阿布德尔先生？”我前倾身子，低声试探道。没有回答，阿布德尔的呼吸依旧平稳均匀，连眼睫都没有颤动，看来真的睡沉了。

……仔细一看，他的睫毛又密又长，有点像骆驼，可能是因为中东地区风沙大吧。

这么一直盯着别人有点奇怪，尤其是趁别人睡着的时候。我迟钝地反应过来，欲盖弥彰般赶紧靠回椅背上，刻意放轻了动作。

开电视可能会吵到对面的旅伴，我功能破碎的大脑又无法坚持读下一本杂志……

百无聊赖中，我决定开始用餐巾纸折纸玩。

–

乔斯达先生很有钱。

我知道我已经说过了这件事了，但知道他是个不动产大王和切身体会到有钱人的生活完全是两件事……

话说回来，世界上居然真有私人航空站这样的东西存在啊。不知道是因为咖啡因摄入得太多还是今天金钱观的刷新速度太快，我居然有点见怪不怪，只是看着来人主动和阿布德尔拥抱。

乔瑟夫·乔斯达。我站在稍后方默默观察他。他仍保留着年轻时狡黠机灵的笑容，但面部香烟纸样的皱纹和斑驳白发却让他更像一位古灵精怪的活泼老祖父。只通过他健壮的体格和洪亮的声音，很难想象这居然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人。

我估摸着他得有一米九多，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个年代替身使者怎么都长这么高。还没注意，他都已经走到了我面前：

“你好啊，小姑娘。”

他微笑时眼睛会微眯起来，很容易让人忽视其中洞察的光芒。我习惯性地露出了礼貌微笑，握住他伸出的右手。

“久仰大名，乔斯达先生。终于见面了。”

隔着手套，仍能感觉到他的手掌宽厚而有力。我隐约记起谁曾提到过乔瑟夫·乔斯达在年轻时失去了左手、自那以后一直佩戴着义肢。但现在可不是探究的时机，我收回视线，跟在他们身后再次走上舷梯。

事实证明，乔斯达先生坐私人飞机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自在多了。

一个乘务人员接下他脱下的驼色风衣，另一个则抱着一个棕色的细长酒瓶。以我贫瘠的酒类知识无法分辨出它的名称，我只知道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摇晃的样子很好看。

不出意料，阿布德尔这次和乔斯达先生一起坐在我对面。虽然我知道是为了谈话方便，但看着机舱里的空座位……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和刚睡醒脸色红润的阿布德尔以及本就精神抖擞的乔斯达先生相比，整夜未眠又十分拘谨的我像是头一次出门旅游然后在座椅上打翻了果汁的小孩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现在有两个高大又肌肉发达的“巨人”在我对面，我更想缩进座位的软垫里当一只小飞虫算了。

可能是察觉到我的不自在，乔斯达先生拿起飞机菜单，问我和阿布德尔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这才意识到已经是吃早餐的时间了。

如果乔瑟夫·乔斯达真的曾接受过来自长辈关于“绅士地吃东西”的餐桌礼仪的教导，那他估计并没有往心里去。用餐过程中他从夸赞食物的美味到回忆上次去埃及和阿布德尔相识的经历，停下说话是不存在的，时不时还夹杂着爽朗的笑声。虽然有活跃气氛的因素在，但也能看出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不知不觉，这间机舱里的氛围变得友善融洽起来——我可太不习惯了。

我等待着他们开始说“正事”的时刻，而且我没有等太久。

他第一个问的是荷莉女士的事。

我其实有点惊讶：其一，我以为他会先问dio的情报；再者，我几乎是临走时随口提起的，还以为阿布德尔会因为这件事是“未来时”的预言而看轻它呢。

是我错估了他对家人的重视程度，但没关系，我不需表现出这个错误。

我坐直了身，向他保证这件事必然发生：他的女儿、还有他的外孙，所有流淌着乔斯达血统的人都会因为夺走乔纳森·乔斯达身体的dio而获得替身。

哪怕是哪些没有足够战斗意志役使替身的人也一样，我想，脑海里浮现的却不是荷莉·乔斯达。

无法言喻的沉重出现在老者的脸上。“难以置信”和“果然如此”同时弥漫在他眼底——他可能早就担心着这事了吧。刚才还开怀大笑、像是坚不可摧的男人现在却颤抖起来，在被确认的避无可避的不幸下牙关咬紧；他的上半张脸被手掌捂住，但无需看见也能明白这是能让这位父亲泪水决堤的困境。阿布德尔带着纯粹的担忧的眼神，伸手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脊背。

半晌，乔斯达先生终于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开口询问“救她的办法”。然而，无需我多言，他自己也知道：解决dio才能解决这个“诅咒”。

悲伤犹如幽灵般继续飘荡在这间机舱里。我这个局外人见证着乔斯达先生激烈的情感，有些不自在地下意识搓了搓后颈。

——然后意识到什么似的赶紧收回了手。

抚摸颈部其实是人紧张时的典型表现，很普遍。可坏就坏在后颈处的动作可能成为某人回忆起某个线索的提示。

其实我琢磨出一丝奇怪：我早就在阿布德尔面前显露那个明显和乔斯达家族有关的胎记，可他居然接下来一直没问起过。

很不妙，真的很不妙，我咽了咽口水，偷偷瞥向对面的阿布德尔观察他的反应。幸好，他看起来专注于安慰身旁的好友。我暂且松了一口气。

——我放心得太早了。

等到乔斯达先生勉强调整了情绪，做好面对女儿的准备后，他竟转过头来向我道歉，大概是说怕吓到我了这类的话。

“不，”我正了正神色，“您担心自己的女儿，想要保护她、让她免受伤害，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法。您想保护家人、打败迪奥，我也抱着同样的愿望——”

“——所以我会尽我知道的、尽我所能地帮助你们、让我们都能够回归平静生活。”

年长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谢谢你。”

这句话中表露的真心令我也为之动容，于是我也回以微笑：“我也是，多谢您的信任。”

与此同时，我内心的另一部分却因稍博得了信任而像完成了计划一样满意。我脸上仍挂着温暖的笑，却要被自己的虚伪与真诚活生生撕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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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见到了荷莉·乔斯达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