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法国先生
上了岸，我们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酒店休息。
我攥着单人的房间钥匙，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玻璃映照出的女孩头发还没擦干、湿漉漉地往下滴水，虽然没有明显的黑眼圈却明显没精打采，脖子上还带着战斗中金属留下的擦伤。
这幅模样是没办法套话获取情报的，向警察求助还差不多。我把脸埋在双手后，深深吸进一口气。
想想，好好想想，想一些开心的、肆意的，还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青春时的记忆。
不需要像电影里把头猛地扎入水中，我需要的是我的回忆，和我的想象。想象仍日落时分坐在好友的后座去兜风，海岸的晚风从耳边并不温柔地吹过，但我毫不在意、我们毫不在意地高唱着流行歌曲、啜饮冰沙，时时刻刻准备好成为舞池的中心。走入人群时，仍会感觉自己光彩夺目、仍能得意地对上热切的目光。
我不自觉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微笑，没错，微笑吧。微笑是不会错的，某个熟悉的声音在脑中低语道，在转身的瞬间被我抹去了。
出口附近的礼品店有各种样式的太阳镜摆在白色架子上售卖，粉的、红的、彩虹的。我想了想，随手挑了副心型的，权当增添一点游客的气质。
这么想着，不经意一瞥，一个露着肩膀的男人蹲在门口，银发衬得他的耳坠如玫瑰般深红。他的双臂随意地搭着，简陋的行李袋就放在他身旁的地上。
我呼吸都几近滞住，不知该感叹得来全不费工夫还是命运猝不及防。
波鲁那雷夫高大而健壮，皮肤在白种人里也算白皙得出奇、透着肉粉色，过于合身的吊带黑衣紧贴着锻炼良好的肌肉起伏，又是一位看起来凭肉搏也能轻松ko我的选手。
要算了吗，干脆假装没看见不知道一样回去？
……不，都已经到这儿了，没关系，只要小心一点，哪怕听到任何有点价值的东西都行……我默默给自己鼓劲。
来吧，打起精神，微笑，释放魅力，然后走吧。
我走上前，轻轻点了下那位法国绅士的肩膀，当他回头时，面前会是一位巧笑嫣然、好似寻求美妙邂逅的无忧无虑年轻少女。
“sa露t.”
我伸手把垂下的一缕短发别到耳后，歪着头问他：“你在等人吗？”
一瞬间他神色变幻，但最终笑容占据了上风，是一个男人知道自己很帅气的那种笑：“……在啊，在等一个你这样的美人出现。”
哇哦，法国男人。
我摘下心型太阳镜，这样能看到彼此的眼睛或许会削减些心理距离，视线交融的一刹那我忍不住眨了眨眼。
你是来观光的吗，我问他。他用轻松的口吻回答说更像是工作啦，却又马上扯开话题：那你呢？和朋友一起来玩？
和两三个女性朋友一起旅游，这本来是我给自己的“人设”，但真等他问到了，我反倒鬼使神差地改了主意。
“不是，”我耸了耸肩，“和哥哥一起来的。”
哦。银发的法国男人眼底的笑意微妙地改变了，他做了个戏剧化的伸懒腰动作，环视四周。
他再转向我时又变回那副嬉皮笑脸，一根食指指向自己道：你哥哥不会就在附近，因为我和你聊天就冲出来给我来一下吧？
我腹诽着你怎么这么熟练啊，面上却存了几分戏弄他意味似的只说那他可得看仔细点，那个穿着高领衫非要开胸，金色头发卷卷的、刘海像面包卷的就是了。我一边说一边对着空气比划着高度。
他又仔细地向周围观察一圈，说还是没看到啊。他当然找不到了，那个人此刻不是那种模样也不会出现在此地的。但我只是无所谓地蹲在旁边，说可能还没来吧。
“要我陪你等一会儿吗？”他迷人的眉眼从搭在双膝上肌肉隆起的大臂遮挡后露出来，配合上温柔的语气，真有几分法国绅士的味道，我所扮演的那个女孩一定会在心里流泪高喊：骑士精神还没死！
但真实的我却心不在焉地感受着这份魅力，一心二用地不断计算着单独行动多长时间、还有多久乔斯达先生他们会担心我遭遇敌袭而出来寻找。简直就像背着恋人偷腥一样，我嘲弄地在心里作了个不恰当的比喻。
要是两方人恰巧碰上了，那才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结果——我提前打探的努力都白费。
“不用了，‘法国先生’。”我拍拍膝盖起身，被扮演的寻求邂逅的女孩强行改变了行动轨迹，但最依旧保持着最起码的热情友善，“我去餐馆看看，也许哥哥已经在那儿等我了。”
我没说是哪家，他也没问，只是我起身时自然地搭了把手。“是啊，也许你哥哥正担心你呢……快去吧。”这实在不像搭讪功亏一篑会说的话，反倒像催促我快离开。我心中生出片刻狐疑，不知有没有显露到脸上。
我向他挥挥手，说了句“a
bient?t!”之类再见的话。一瞬间，我不知为何觉得他会抬起手揉揉我的发顶，但最终也没有，只是错觉般很快如烟散去了。
走出一段距离，确认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长舒一口气，交叠起镜腿握在手里。利用别人的情感软肋，我想，干老本行的感觉可真不怎么样啊。
我等待着火焰褪尽。
由波鲁那雷夫向阿布德尔一个人发出的挑战，也由阿布德尔一个人应战。
我其实不太理解这种“荣誉感”：在我心里，胜利，不，活下去一直高于其他所有，不管是我自己的生命还是我在意的人的生命。不过，当事人都已经发话不让我们插手……虽然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了，我想。
所以我静静地等待着，一边捻着衣角试图克服对火焰的恐惧，别像上次一样面露惧色；一边观察着地上那个面朝地面毫无动静地趴着的男人，火焰已随阿布德尔一个响指熄灭，肉芽也被承太郎摘除，唯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连片的烧伤痕迹。
“你……”
他缓慢、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出声的我。
“……在找‘双手是右手的男人’的家伙，是你吗？”
疲倦、愿赌服输什么的情绪通通从他的双眼中霎时消散，翻腾的只有瞠目的震惊和难以压抑的仇恨。
我的记忆，或者说我的情报没有出错啊……我近乎平静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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