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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天灯
荣安长公主的及笄礼办的很热闹，建康的贵妇几乎全部都来庆贺。谢道韫为她插上簪，褚太后则亲自来观礼。南康长公主因为生病未能前来，却也派人送了礼来。
而这日，荣安穿着李令仪绣的晴山裙，妆容华丽，堪称绝色。她改发后，望向了上首，司马曯就立在旁边，含笑望着她。
宾客散去后已是傍晚，李令仪刚走回自己的房间，就见到房门外，有一道云峰白道袍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立在一棵盛放的桃花树下。
李令仪不自觉顿住了脚步，她看向桃花树下的人，那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顺着夕阳的方向回了头。
“孤竹天师？”李令仪在看到那张脸时，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孤竹对她点点头：“我受邀而来，听说你在此处，便想着来看看你。”
李令仪奇怪道：“您还认识荣安长公主？”
孤竹笑了：“建康城的贵人，有谁是我不认识的？”
注：东晋道教盛行，许多士族都信奉道教。如琅琊王氏就世代是天师教（道教的分支）的信徒。是以此时道教天师的地位很高。
李令仪便问道：“那你也住在公主府吗？”
孤竹摇摇头：“此时正要出府。你若再不回来，恐怕我就要等不到泥了。”
“天师找我有事？”李令仪试探地问道。
孤竹便从他宽大的袖口掏出了一个折叠的天灯：“今日是天灯节，你在公主府，出入不便，所以我为你带了一盏天灯进来，晚间写下愿望放飞，愿望可成真。”
李令仪欢喜地接过天灯，抬眼看向孤竹，又笑着对她道了谢：“多谢天师。”
“叫我孤竹就可以。”他将手背到身后，语气温柔地说道。
李令仪有些害羞地点点头：“谢谢，孤竹。”
二人立在桃花树下对话，而院外的垂花门外，柔嘉正和司马曯躲在门口望着这里的一切。
“想不到孤竹还有这样细心的时候？”柔嘉笑了笑，看向司马曯。
后者却揉揉鼻子，从自己袖中也掏出了一只叠好的天灯：“其实，我是和他一起去买的。”
柔嘉惊喜地看着他手上的灯，眼里露出了欣喜：“我们晚上也放！”
“好！”司马曯带着她悄悄离开了门后。
而孤竹此时也在李令仪的目送下离开了。临走到垂花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李令仪还立在原地，一手拿着天灯，因为他回头，她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孤竹对她点头示意，转头走出了垂花门。
刚走出去，他就抓到了还没来得及跑远的柔嘉和司马曯。
“四哥，不，孤竹天师......”司马曯被抓包后，尴尬地对他笑了笑。
而这位盛名在外的孤竹天师，实际上是司马睿的第四子司马晞，传说中从少年时代就一直云游在外的武陵王。建康几乎无人知道他的行踪，而一晃多年，众人也无法得知他确切的样貌。整个司马氏唯有老六司马曯和司马晞有所往来，而他一直守着这个秘密。
此时既然遇见了，柔嘉只好带着二人去了正堂。她乖巧地给二人上了茶，然后立在司马曯旁边，等待着司马晞训话。
司马晞吹了吹茶，轻饮了一口，放下后对柔嘉道：“这次的事情，多谢你了，小妹。”
司马晞没有看着柔嘉长大，所以对这位义妹的感情并不深。
柔嘉只得乖巧地摇摇头：“没能留下她，对不起四哥。”
司马晞摆摆手：“无妨，我早就料到了。只不过让你通过这个契机，把长公主的势力送到她手上罢了。”
司马曯却更皮些：“四哥既然喜欢这个小丫头，娶了便是，何必非这样大的周章？”
司马晞瞪了他一眼：“说得容易，那怎么不见你娶妻？”
柔嘉听见这话，呼吸停滞了一瞬，她紧张地看向司马曯，却见他也心虚地望了望自己，随即恼怒地对司马晞道：“四哥！柔嘉还在这儿呢，她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你谈论这些是不是不太好？”
“知道不太好，你就少管我的事情！现如今我身份特殊，庇护不了她。何必让她也淌这趟浑水。”司马晞说道。
此时三人都因这句话陷入了沉默。司马曯看了看柔嘉，调整了下表情温声对她道：“我记得今天厨房做了海棠糕，现下突然想吃了。”
柔嘉明白这是他想把自己支出去，可还是乖巧地点了头：“我这就去拿。”
看着她走出房间，司马曯才正色对司马晞道：“近来桓大将军如何？”
“南康长公主病重，桓温自顾不暇。”
“他要求再度北伐的奏章已经上呈官家，我看，他估计也快要出征了。”司马曯对建康的情况更加了解。
司马晞点点头：“桓温起势是意料之中的事。王家和庾家把持朝政这么久，这建康也该变变风向了。”
“只是，能不能判断准下一场风往哪边吹，就是你的事了。”司马晞看向司马曯道。
当下幼帝临朝，政局不稳，其中人心浮动，更是波涛汹涌。
司马晞和司马曯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有了考量。
“那个小丫头，到底什么来历，让四哥这么念念不忘？”说罢正经事，司马曯又恢复了不羁的状态，他想到司马晞和李令仪的事情，不免有些好奇。
“你还有心思操心别人？柔嘉今日也及笄了，她的婚事恐怕就要提上日程。你不操心操心自己，反倒关心我来了。”
司马曯一听柔嘉的名字，立刻敛住了神色：“她大了，总归要嫁人的。我不可能永远将她留在身边。”
司马晞瞥了他一眼，自己淡然饮了一口茶：“你心里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况且你不也......”
司马曯今年已二十又五，却始终没有娶妻，甚至身边连一位通房丫头都不肯设。世人皆道会稽王司马曯不近女色，可司马晞却明白其中缘由。
“若我始终为会稽王，那与柔嘉就只能是名义上的兄妹。我自己无所谓，可我不能耽误她的幸福。”司马曯眼神淡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他流露出了些无助。
门外的柔嘉端着海棠糕，此时她死死掐着自己手心，左眼落了一滴泪。
听到司马晞和司马曯将话题聊到别处后，她才端着糕点进去。将海棠糕放在了司马曯面前，柔嘉又乖乖立在了他身后。
转眼夜幕落下，司马曯告别了司马晞，和柔嘉一起去城门放天灯了。司马晞则绕回了李令仪的院子，看到她此时正拎着天灯准备松手。
望见司马晞后，李令仪那双被灯火映得亮亮的眼睛一下弯了起来：“你还没走啊？”
司马晞对她笑笑，快步走了过去：“是啊，刚刚遇见了会稽王，陪他清谈了一阵，就晚了。”
“那我们一起放？”此时李令仪还拎着天灯的一角，司马晞走过去，看到上面用娟秀的小字写道，“故人长宁。”她在为自己去世的家人祈福。
“没有为自己求些什么吗？”司马晞看着上面的字，问道。
李令仪摇摇头：“自己想要的，祈求上天是得不到的，得靠自己去争取。”
司马晞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这话，这个小丫头每天都能说些让他想不到的话来，可却又很有道理。
司马晞也不得不佩服。
“对了，你有没有想许的愿望，我这灯上还有地方，可以替你写！”李令仪的毛笔还没有干。
孤竹笑着摇头：“就像你说得，自己想要的，得靠自己去争取！”
李令仪笑得更灿烂了：“那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松手！”
“三、二、一！”李令仪抬头，看着天灯慢慢升上夜空，和天幕上无数灯火和星辰融合在了一处。她的眼眸被夜色点亮，孤竹侧头看去，觉得无限静好。而这份静好，不该让他打破。
他想了想，慢慢收回了眼神，也一并看向天空。
可此时，李令仪却偷偷看向了他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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