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日,阴阳交泰,天清气和,惠风煦煦,宜结秦晋,共赴山盟。

这一日是安阳郡主大婚的日子。安国候府从晨曦初露之时就沉浸在一片热闹繁忙之中,府邸内外红绸高挂,处处是花团锦簇,彩蝶翩跹。丫鬟婆子进进出出,手中皆持喜庆之物,言笑晏晏间一声垒一声摞起一箩筐吉祥话,要把对安阳这一生的祝福在这一天全部倾授而出。

等霞光高照,侯府门洞大开,宾客纷至,马车在侯府外围围了三圈,京城最显贵的人物全聚集于此,华裳璀璨,珠翠满目,又是一幅人间盛景。

萧恒和沈韵瑾早早出了门,却还是被前去祝贺的车流堵在了一里开外。

“前面有一支宫里的队伍,抬着几台鸾驾,我们一时半会儿过不去,少爷夫人稍安勿躁。”随行的小厮掀开车帘解释,又让丫鬟拿了些瓜果点心呈上,看样子且有一阵等。

将军府出了三辆车,老将军和老夫人乘一辆,沈韵瑾和萧恒乘一辆,萧慕在后面独坐一辆。

萧恒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沈韵瑾和绵绵、绿箩隔着帘子聊天。绵绵的身体大好了,大夫说可以适当出门走动,绵绵便央了沈韵瑾带她来看热闹。

“小姐,安阳郡主的婚礼好大排面啊,我感觉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这里了,听说宫里的贵妃娘娘都来了,还带着好多礼物。”绵绵说一句叹三叹,恨不得把眼珠子抠下来掷到前面去看个尽兴。

绿箩取笑她:“你也是尚书府出来的大丫鬟,别这么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哪里乡下来的丫头。这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谁家嫁娶不讲排场?”

“可小姐大婚的时候就办得很简单啊,不及这万分。”

“绵绵!”

绵绵有口无心地一说,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绿箩站在车的另一侧没能及时制止,恨得牙痒痒,只能在内心骂:猪脑子吗?就不该带你出来!

绵绵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小心探进半个脑袋,呜咽说:“小姐,你掌我嘴吧。”

萧恒眼帘微微掀开一条缝,看了绵绵一眼又阖上了,绵绵感觉像有无数毒针密密麻麻地扎她,浑身哆嗦着缩回了脖子。

沈韵瑾大婚时正闹脾气宁死不屈,连新郎都是别人替代的,哪敢大张旗鼓?经绵绵这么一提,把大家都拉回了那个荒诞的婚礼现场。往事不堪回首。

“这天下的婚礼哪能都一样式儿?各有各的办法嘛,毕竟嫁的对象也各有不同啊。”沈韵瑾出言缓和气氛,但绵绵和绿箩都不敢再说话了,只有远处的欢庆声见缝插针地渗进车厢,鼓动得耳膜生疼。

车流终于重新蠕动起来,马车起步晃了一下,座位上的一个檀木礼盒掉了,沈韵瑾伸手去捡,牵动了她受伤的手腕,不可避免地吃痛出声。

萧恒睁开眼睛,弯腰把盒子捡了起来,盒子出乎意料地沉。

“这是什么?”

“我送给安阳的礼物。”

“将军府备了贺礼。”

“这是我私人送给她的。”

沈韵瑾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座精致的木雕庭院,大理石做基座,庭院里门楼、假山、莲池一应俱全,屋宇的格局、配置的家具与安国候府别无二致,甚至后院一众正在放风筝的美人儿也完美复刻了候府内某一日常的景象。

萧恒瞪大了眼睛,惊叹之情溢于言表:“好绝妙的工艺,简直是鬼斧神工。”

沈韵瑾一寸一寸的检查,确定这座庭院没有被磕坏,又小心翼翼地合上盒子:“我请人做的。安阳就要随祈王去楚地了,山高水远,也不知道她习不习惯,送她一座微型安国候府,当个摆件,在远方聊慰思乡之情吧。”

萧恒没看够,但又不好要求细看,心里盘算着也找木匠造一座,于是随口问:“你这份礼准备了多久?”

“从她婚期定下来就开始找人制作了。”

“你们倒是姐妹情深。”

“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年少种种,都是回忆里的风景了。”

沈韵瑾将盒子抱放在腿上,微微低头,手指沿着棱角边缘缓缓摩擦,侧影似乎笼罩了一层柔和的光线。萧恒的视线从她的豆蔻指甲移到还缠着纱布的手腕,竟鬼使神差地想要覆上去,手伸到半路猛然缩回,只衣袖与衣袖之间短暂相接,“手还疼?”

“不碰它就没事,心柔给的药很有效。”

萧恒在心中酝酿一句道歉,马车走走停停一个多时辰,却忽然停了,只听门童扬声唱:“镇国大将军府、大理寺少卿萧恒携夫人驾到!”

原来是已经到了安国候府。萧恒和沈韵瑾双双下了马车,小厮将贺礼献上,门童又唱:“收龙凤呈祥金镶玉佩一双,白玉送子观音佛像一座!”

门童将他们迎进门,沈韵瑾递上礼盒道:“这是我个人的一份心意,劳烦亲手送到你家小姐手中。”门童应了,差了人匆匆拿去安阳闺房。

百官迎来送往,萧恒少不了应酬寒暄,甫一入内院,几位王世子就拥上来将他拉走了,沈韵瑾则被引至后花园赏花喝茶。

秋菊开得正好,金辉熠熠延绵数里,与府中随处可见的大红布置相衬,富丽堂皇。除了皇宫,这等景色也只能在安国侯府一见了。

沈韵瑾沿着□□往花园深处走,想找个安静的地儿晒太阳,走到莲池边,看见她嫂嫂与几位夫人在小亭子里打叶子牌,于是毫不犹豫地掉头另觅去处。

“夫人不去与嫂夫人打个招呼吗?今天这种场合总归是会遇上的。”绿箩提醒她。

“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我们无话可说,又要硬撑着这层姑嫂关系,她累我也累。”

“我也累,每次见到嫂夫人,她都要维持一脸假笑说半天空话,我听又听不懂,走又走不掉,别提多难受了。”绵绵帮腔,被绿箩一瞪,气焰顿时萎了。

“今天这种场合你要谨言慎行,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绿箩教训绵绵,绵绵委屈地看向沈韵瑾,沈韵瑾道:“绿箩说得没错。”

三人转到人烟稀少的假山后面,正欣赏那些嶙峋的怪石,羌芜国五王子栾枫却绕道而来与沈韵瑾打了个照面。

“萧夫人,幸会!”栾枫依旧彬彬有礼,沈韵瑾瞧了他好一会儿,脑中全是老将军说的关于誉王的私好,但面上不显,语气也不冷不热:“可不敢幸会了,上一次好心帮你却惹了一身骚,这人哪还是要少管闲事的好。”

都说沈韵瑾在外知书达礼,说话却这般直接利辣,栾枫觉得有意思,含笑问:“是栾枫做错了什么惹恼了夫人?”

“我哪敢怪罪五王子殿下?只是你养的那个小倌人惯是个会搅浑水的,你得管管。”

“上次的事阿兰跟我说了,我替他道歉,他一紧张就容易说错话。我一定找萧公子解释清楚。”

沈韵瑾心想那是说错话?那分明就是故意的。婉言道:“看来殿下对那小倌很是上心,可我那儿现在也不方便了,你既要回羌芜,有没有想好怎么安置他?”

“我正想跟夫人说,你那个小院地段实在是好,我想盘下来做点小买卖,由阿兰经管,盈利给你抽三成如何?”

“做什么买卖?”

栾枫提议找个地方坐下来细说,偏偏侯府的管家婆子来请沈韵瑾,说安阳郡主要见她,栾枫识趣地告辞了。

沈韵瑾放了绿箩和绵绵自己去玩,跟着管家婆子来到安阳的闺阁,隔老远就听到安阳在嚷:“这头冠也太重了,我要这样顶一天啊?还有这衣服,层层叠叠地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小姐,一生中就这一次,当然得隆重点,我们耐着点性子,把今天顺顺利利地过了,小姐往后的人生必定和和美美,诸事遂意。”

丫鬟说的话跟当初绿箩劝沈韵瑾的几乎一模一样。

沈韵瑾进了内卧,看见安阳身着秀金凤牡丹的大红婚服坐在床榻边,双手捧着一个苹果,头上的金翎冠沉甸甸地压着她,但她硬撑着把腰背挺得笔直,像一只美丽且高贵的凤凰。

见到沈韵瑾这只凤凰破了功,飞快地跳下床奔到沈韵瑾身边:“瑾儿,你送给我的礼物我太喜欢了,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安阳全身的珠宝首饰加起来起码有十斤重,但依然安耐不住她雀跃的内心,走两步就想跳起来,沈韵瑾扶稳她:“你马上是祁王妃了,稳重点儿,以后我见了你还要行礼呢。”

安阳神神秘秘地拉着沈韵瑾:“过了今天再稳重,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安阳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锦盒,锦盒里铺着软布,软布中央赫然是一把匕首。安阳将匕首拿起来,轻轻一拔,屋中闪过一道雪光。

匕首形制精巧,不过一手长短,通体散发着幽幽寒光,其刃锋利无比,柄部以黑檀木精心雕琢而成,刻有繁复的花纹,既显古朴又透出一股不凡之气。

“我请最好的工匠打磨的,本来还要过几天才能送到你府上,那工匠知道我今天大婚,紧赶着赶出来了,刚好我能亲手送给你。”安阳把匕首抛给沈韵瑾,“你试试,看用着顺不顺手?”

侯在一旁的丫鬟们早已花容失色,“小姐!今天是你出阁的日子,闺房里不能见凶器!”

安阳无所谓道:“你们怕什么?这是我给瑾儿的护身神器,保平安的。”

沈韵瑾拿着匕首,柄部完美贴合掌心,她随手挥了两下,带起一阵劲风。丫鬟婆子们均露出惊恐的神色,沈韵瑾收了匕首,”我很喜欢。”

“就知道你会喜欢。还记得我从前教过你的刀法吗?你可得记牢了,有空就多练练,以后要有人欺负你,你就用这匕首捅他,切莫手软。”

安阳从小跟着她爹舞刀弄棒,学会了一身自保的本领,沈韵瑾很羡慕,曾经也求过安阳教她功夫,可她实在不是那块料,体力,速度,灵敏度都跟不上安阳,安阳没法子,只能教她玩玩刀,刀小巧灵活,适合近身搏斗,沈韵瑾用它来防身正好。

看到安阳红装加身还在叮嘱她练刀法,沈韵瑾颇有些哭笑不得,“好啦,今天你大婚,别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你赶紧休整休整,后面礼节繁冗,估计得半夜才能睡下了,明早又赶着去楚地,还有得奔波呢。”

安阳顿了顿,轻提裙摆转一圈问:“瑾儿,我今天美吗?”

“当然美,冠绝古今的美,天下无人可比。”

沈韵瑾一丝谎话也无。安阳五官艳丽,眉宇间又有一丝英气,是让人见之难忘的长相,现在柳眉星目,桃面朱唇,脂粉不俗且添妩媚,美得像那画中仙。

安阳也知道她很美,傲然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眸明亮,流光异彩。她给了沈韵瑾一个拥抱:“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要过得幸福。”

沈韵瑾为她正了正头冠:“那是自然,你可是安阳郡主,你一定会幸福的。”

安阳终于要得偿所愿地嫁给了祁王,这是她从九岁那年起就在梦想的事,虽然她知道祁王并不想娶她,虽然京城贵族都在嘲笑她下嫁,可她就是有这样的勇气不管不顾地奔向她的爱情,哪怕是用权势夺来的爱情。

沈韵瑾也劝诫过:“强扭的瓜不甜,你何苦把自己的一生强拴在一个不爱你的人身上?”

安阳答:“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两情相悦啊,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就很不容易了,管它甜不甜,我非要强扭来试试。”

这就是安阳,从小到大做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背后有强大的家世做支撑,即使想要天上的星星也摘得下来。

祁王封地在楚,因路途遥远,安阳从安国候府出嫁后先在皇宫完成婚礼仪式,第二日才随祁王去封地。朝中的官员这边吃了午宴,又急急赶到皇宫去参加皇子的娶亲礼,沈韵瑾她们这些夫人小姐则都留在了安国侯府。

黄昏时分,天际绽放出玫瑰色的余晖,祁王一身红袍、骑着骏马在绚烂的夕阳中缓步而来,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红尘轻扬,铺成一幅梦幻般的画卷,是安阳期待已久的神明。

安阳手执牵红缎带,拜别高堂,被祁王牵着往前走,她盖着红盖头,只闻汹涌的人声、乐声、炮仗声,却不知自己的这场婚礼究竟是什么样子,她想掀开盖头看一眼,人群中有人预料到了她的想法,唤了她一声:“安阳,别掀,你只管往前走。”是沈韵瑾,安阳双手拽紧牵红,眼睛盯着脚下,看着走在她前面步履平稳的那双红靴,慌乱的心莫名就安静了下来。

四周锣鼓喧天,喜婆拖长了声调唱祝词:红烛高照映华堂,金枝玉叶配才郎,愿此良缘天作合,地久天长福绵长.....她就在这祝福声中一步一步走上了花轿,往前走,不回头。

沈韵瑾一直目送载着安阳的花轿消失在视线内。轿子已经入了皇宫,送亲队伍的末端才刚刚踏出候府大门,盛况空前,何止十里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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