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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试这一场本来就是被用来做筛选的，从数千名考生中选出一百位，十之八九都会被淘汰下去，真可谓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了。今年的考生奇多，故而增设了一榜二十人，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二十位，但能上榜的，还不到总数的十分之一。
虽说天下有上万条江河，还有数千湖泊，但经过无数届龙门仙试，水系的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所以，这些试子哪怕考中了，当下也只能成为候补，等到哪里有缺了，再依据顺序前去赴任。而这缺又不比人间，凡人寿数短，等个几十年，总归是有希望的，而地仙们的寿数则太长了，只要他们愿意持续修炼，与天地同寿也是有可能的。
涂玉越发觉得自己实在是交了天大的好运，稀里糊涂蒙受应启神君的神泽以区区两百多年的修为飞升上了九重天，还遇到了古窈神君百般爱护，一百年之后又被选中招安天狗晋了雨神的仙阶。别说此生修了十万功德，只怕她往前数十世，世世都修了十万功德，才能有这样的好运砸在她的头顶上。
月鲵在自己的位置上停留了一会儿，落在了最后面，等到试子们都走的差不多了，他转身向高台那边挥了挥他胖胖的手，怕她没看到，还跳了几下。
这不小的身躯在考场上跳跃，的确是很抢眼，涂玉朝他看了过来。
要说此时的面相，那月鲵绝对是春风得意那一挂的。
“咳咳。”月鲵假咳了一声，“意料之中的事儿，我肯定上不了榜。我只是高兴，答应父君和母亲的事情做完了，至于结果怎么样，都不重要。”
如果说此时考场上的试子共有两类，一类是考砸了，一类是春风满面的，那月鲵就属于第三类——考砸了，但是还春风满面的。
“考完了，去庆祝一下，我请客。”月鲵笑眯眯的，一脸如释重负。
“看样子考得不错？”涂玉拉着飞廉走过来。
“不管好不好，都要去庆祝一下，这是龙门仙试的传统。”
凡间用来形容科举考生之苦，有一个词叫做“十年寒窗”，而龙门仙试的试子们，则要经历数百千年寒窗，其中的苦，更是凡人的十倍，一朝考完，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先释放一下心中的压抑。
“不信，出去看看。”
涂玉跟着月鲵往外走，一只手还不忘拉住身后的飞廉，怕他混进人群中找不见了。
因在考场里面耽搁了这一会儿，此时仙府外人流已经不像辰时入考场那样多了，但是也依旧熙熙攘攘的。
外面全是陪考的，比起试子，他们的人数至少，家人、侍从、好友，数不胜数。这些陪考的，有一位背上扛着一面大旗的特别抢眼。
“为什么要扛着一面旗子呢。”涂玉好奇问。
“其实就是为了博个好兆头，俗话说，旗开得胜。”
“那这边这群骑着马的，不会是寓意马到成功吧？”
“不错，正是这个意思！”
“那用长竹竿举着一串粽子的呢？”
“自然是一举高“粽”了。”
***
所有的试卷被统一收了起来，由主考官伊阙水君来分配，阅卷依然是两位考官一组，这其实为了让考官们互相监督，防止的是考官徇私。毕竟，试子们夹带舞弊好防，而考官们若是徇私，便不那么好查了。
本届龙门仙试共有两千三百四八名试子，这些考卷被分成了三等份，三组考官各一份。
涂玉当完了监考官，如今又要做阅卷官。好在她当初在凡间修行的时候，帮着城隍爷爷和城隍奶奶处理过许多祈愿的卷宗，城隍神和水君虽然职属不同，但有些道理也算是想通的。
但飞廉就不同了，监考可以让他摸鱼，但阅卷可就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了。涂玉本来已经做好了要一个人把两摞考卷全部阅完的准备，正愁眉苦脸，却见那只狗竟然顺手拿起了一张属于他面前的考卷。
他蹙着眉头将卷子看了一遍，这副认真判考卷的样子，竟然还真的有几分考官的模样——如果他不是一手拿着考卷，一手不停地把桌上的糕点不住地往嘴里送，就着考卷吃得津津有味的话。
糕点是月鲵送来的，他带来的厨子一早就做了一堆美食给涂玉送来，涂玉不吃，于是便宜了飞廉。
他吃完了一盘糕点，一张卷子也看完了，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渣渣，评价道：“答得很烂，糕点难吃。”
好简单粗暴的两个结论，但糕点难吃显然是口是心非，难吃的东西，他才不会再吃第二口。不过卷子嘛，涂玉凑过去瞄了几眼，确实答得烂，语句不通，答非所问。看来他的判断力确实正常，于是涂玉放下心来。
“那我们比赛好了，看谁批得又快又好。”涂玉忍不住搬出了三郎显圣真君《驭犬十八式》中的激将法来激他。
“幼稚。”飞廉瞟她一眼，然后又说：“比就比！”
“不仅要快，还要好，不能胡乱评阅。”涂玉又补充道。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好吗？”说完转身抓起面前一张卷子就看了起来。
头两天，只要看到飞廉的脸上露出蹙眉不耐的神情，涂玉便戳一戳他的胳膊问道：“神君是不是要认输了？”
他果然放平眉毛，轻哼一声，继续看。
等到了第三天，涂玉自己也实在有些焦头烂额了，到了最后，几乎都快要不认识考卷上一个个的字了，累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她太过于纠结了，看到不错的就舍不得判低分，眼见甲中、甲下这种评分的试卷越来越多，四十份如何选得出？
三天昏天黑地的阅卷结束之后，涂玉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抬头，看到对面飞廉正一双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自己。
“我脸上有东西吗？”涂玉摸了摸了自己的脸，她好歹是神仙，不至于熬个三天三夜就憔悴到不能见人吧？
他只抖了抖自己手上那一沓试卷，并不说话。
涂玉扶额，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不过，与小孩子打赌，最重要的就是不能食言，于是她站起来，恭恭敬敬向他一揖：“小仙认输了，神君好厉害。”
飞廉满意地将一沓卷子放到桌上。
其他五位考官也几乎在差不多的时间完成了阅卷，仙役们将这一百二十个名字誊抄下来，记录在案，最后由主考官伊阙水君主笔，以仙力在榜上写下了一个个力透纸背的名字，这便是本届龙门仙试文试的榜单。
不用看也知道，月鲵肯定是榜上无名了。就从他毫不避嫌，天天从客栈送吃的到伊阙仙府这件事就知道。
伊阙仙府之外，早有数不清的试子及家人在焦急等候。子时一到，仙役们终于举着榜从仙府门内走出来，在无数人、妖、精、怪试子的簇拥之下，张贴在了仙府之外早已准备好的文试榜上。摆好了之后，又在榜下设个不得触碰的禁制，以防止情绪激动的试子们冲上来将其碰倒了。最后，一位仙官高声念起来榜上的名字来。
一个名字被报出来，就爆出一阵呼喊声，一直到一百二十个名字全部报完，汹涌的人潮声突然平静了下来，只一刻之后，又爆出了无数声音，有欢叫声、痛苦声、叹息声、低骂声……一直到太阳从东方升起，人潮依然不绝。
午后，等到各种杂乱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仙役们很快又抬出了另一榜——术试榜。不过，这术试榜不是结果，而是分组。
按照龙门仙试的规矩，文试放榜之后第二日便是术试。
这一榜上共有三组，每一组最上面用金色写着两位考官的名字，考官名字之下，便是四十名试子的姓名。
为示公平，每个组的试子是由考官们随机抽取的，在文试榜张榜的同时，术试考官划分就已经制定出来了。
此时，方才情绪大起大落的试子们又围到了术试榜一侧，他们中有上榜的，也有落选的，上榜的要看看自己被分到了哪个考官手下，而落选的就只能看个热闹了。
从午时到申时，伊阙仙府左右两侧的榜前始终络绎不绝，一波又一波的，一直到了酉时初，才稍微少了一些。
第二日，完完整整补完一夜觉的涂玉觉得自己总算是神清气爽了，且难得没有做噩梦。但她一睁眼，就看到了榻前盘坐着的飞廉，他正瞪着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自己，一双胳膊抱在胸前。
涂玉登时觉得外面明媚的阳光都黯淡了。
完了，昨晚太累倒头就睡，把他给忘了。
“看来昨晚你睡得很好。”飞廉看着床上好梦初醒的这只兔子，一张脸上红扑扑的。
空气中瞬间弥漫了一种阴阳怪气的味道。
涂玉伸手拉了拉他紧紧抱在胸前的胳膊，小声说道：“今晚，今晚我一定过去找你。”
入住那日，客栈掌柜分别给她们安排两间上房，飞廉本来要发话，却被涂玉制止了，悄声说了一句“小仙晚上来找神君。”
前面几日都在伊阙仙城批阅考卷，昨天回到客栈，她太累彻底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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