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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玉在心中叹一口气，转过头向北海二公主轻声问道：“是北海大皇子？”
宣侑诧异地看向涂玉，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她那张原本杀伐果断的脸上，这会儿却像是有一些疲惫的神色，她低声说：“极北之地四季巡守原本都是由我负责，但是三百多年前，大哥向父君请奏，说见我常年带兵驻守在外，十分辛苦。他手下也有一二将领，可以替我轮换一季，让我一年中也有三个月能回龙宫住住。我当时心中还有所触动，想着大哥虽然和我争斗已久，但还是顾念一分亲情的。”说到这里，北海二公主冷哼了一声，她脸上又恢复了那份骄傲得神色，继续说：“而他选的，正是夏季。”
涂玉耳中听着，心里却不是滋味，她从前只知道，人间的皇室为了皇位可以无情到杀兄弑父，想不到仙界竟然也是一样。
之前那条巨大的海蛇妖自然也是大皇子安排的，有人在背后操纵着它，让它不顾一切也要杀光北海二公主手下的三千水军，斩断她的羽翼，阻止她们再往前走。
而北海二公主应该是那时候就想到了，这才执意要进这座雪山来一探究竟。
虽然知道了背后豢养这妖怪的是北海大皇子，但涂玉仍有很有问题要问，她心中有另一个十分可怕的猜想，让她觉得不寒而栗，“这妖抓你们是为了什么？”
紫衣女冠再次摇头，“贫道也不知道。”她低了头，隔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几年前有一个小妖，他入了梦又醒了一次，曾经和我说起过，他在梦中见到了一位神仙，自称如愿上神，说要满足他的愿望。他心中的愿望就是天天躺着晒太阳，后来他一睁眼，果然躺在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晒着太阳，于是他心满意足，就这样一连躺了许多天，不知怎么的，某一天突然就从梦中醒来了。”
“如愿上神——”涂玉重复了一遍，“我刚刚也梦到了她。”
“你也入了梦吗？”紫衣女冠问道，“然后又醒了？”
“我们三个刚刚都入了梦又醒了。”涂玉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贫道只是觉得，要从那梦中醒来，应该是十分艰难的，这么多年，我也只见到过那一个小妖，三位不愧是上仙。”紫衣女冠轻声赞叹，然后她又说：“贫道猜测，这妖能洞察人的欲望，然后将他们困在其中，越陷越深。”
“我刚刚梦见的是自己成了九重天上的上神，那妖怪竟然以为这就是我的愿望，我觉得她也未必真的就能洞察人心。”涂玉抿一抿唇，低声喃喃，她说完又转头看向飞廉和北海二公主：“你们梦见了什么？”
飞廉看着那只兔子在说话，嘴巴一张一合，两个小梨涡也随着每一个字音微微动着，不由得想到了之前那个梦里，他将这只兔子按在怀里亲了很久……
“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该不会又发烧了吧？”
那只兔子说着就朝他伸过手来，要往他额头上贴，他一把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我没事。”
涂玉见他突然对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知道又在犯什么病。
北海二公主也没有说自己梦见了什么，只怕都是各自心中的隐秘，涂玉便识趣地不再继续问了，她继续问女冠：“困在梦中，然后呢？”
女冠却又摇了摇头。
涂玉心中的那个猜想却又冒了上来。
飞廉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神色，这时突然上前两步，他看着那女冠，问：“既然你没有被困，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紫衣女冠眼中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原来三位上仙不知道？”
飞廉一挑眉，问：“知道什么？”
“这里是什么地方。”
涂玉也看了过来，“不是极北之地的一座雪山吗？”
“不——”紫衣女冠摇头，她声音变得有些恍惚，轻声道：“这里，是那个妖怪的腹中，所以，根本出不去……”
腹中！
涂玉听到这两个字，简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怪不得越往里走，那心跳声越来越清晰，她先前还觉得这地面松软地十分奇怪，原来她们竟然一直在往这妖怪的肚子里面走！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可脚下的柔软的触感再次让她头皮一阵发麻。
飞廉轻嗤了一声。
涂玉转头看向那只天狗，原本听到自己进了妖怪的肚子，心中正惊慌呢，可看到这只天狗依然是那副淡定到欠揍的样子，也不由得松了松紧绷起来的弦。再看那位北海二公主，也尚且从容。
还好还好，涂玉心想，她至少有两根大腿可以抱。
这时，刚刚一直在静静说话的紫衣女冠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笑容，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一样。这样的笑容，出现在了一个修无情到的女冠身上，委实有些违和。
“她入梦了。”北海二公主说道。
涂玉再看，发现她周身突然出现了一个结界，这是已经进了梦中的标志。想来这位在这里呆了五年也没有被那个妖怪看出心愿是什么，这会儿见到了她们三个却突然出现，让她突然觉得有了希望，而她此时的心愿，应该是逃出这里，重获自由。
这妖怪竟然在她们眼前将人直接拖进了梦里，它的修为应该是十分强大了。
骤然失去了一个对这里了解的人，没办法，现在她们只有靠自己了。纵然知道了此时是走在妖怪的腹中，也只能继续往前，至少要先走到心跳所在的地方。
“你觉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涂玉走在飞廉的右边，看着一个又一个被困在梦中的人和妖，突然开口：“泾河河底那些密密麻麻摆在一起的海蜃，还有梼杌神识里面，那些被挂在小楼中虐待的试子……”
泾河河底被囚禁的是一百零八位新娘，梼杌神识中是无数试子。
飞廉侧过头，看向这只兔子，见她一双眉毛微微蹙着，眼中的神色，是陷入了思考。
她果然将这些事情都串起来了，已经快想到了。她只见过梼杌的骸骨，而最开始在泾河河底的时候，她也没有见到那只浑沌，不然，应该早就能联想到了。
上古四大凶兽，浑沌、梼杌、饕鬄、穷奇，它们靠吸食怨气而生。早在数万年前，它们就被那个战神古窈一一斩杀封印，不知道怎么又复活了。那个找他的神仙说，这是他们给他准备的礼物，而他已经杀了其中的两只，这一次，应该是第三只了。
“是饕鬄！”北海二公主突然站住，开口说道。
涂玉和飞廉一起朝她看了过来。飞廉感受着身体内突然涌上来的戾气，他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但被他强行控制。
北海二公主感受到了一阵杀意，很快却消失了，她继续说道：“饕鬄以贪婪著称，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我猜，它把这些人困在这里，便是在吸食他们心中贪婪的欲望。”
涂玉大吃一惊，旋即又觉得不对，“可是，上古四大凶兽不是数万年前就被古窈上神消灭了吗？”
“确实是这样。”北海二公主眼中也有疑惑，“据我所知，凶兽梼杌被灭之后，它的骸骨沉在伊阙，后来被九重天用来做了龙门仙试的考场。”
涂玉点点头，这她是知道的，而且她还在梼杌的神识中经历了九死一生。
“而饕鬄死后，它的身躯也被九重天用上了——”北海二公主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洞口，缓缓说：“便是归墟阵的阵眼。”
涂玉大吃一惊，“我从没听说过。”
“很多人都不知道，毕竟数万年了，大家可能早就忘了。早在上古时期，人间洪水泛滥，万千生灵很难寻觅到安全的容身之处。姒天帝君诞生之后，带领最早修炼飞升的神仙们治理洪水，最后想到的办法就是将天下之水引到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所在——饕鬄腹中。但是，如果水全部进了这个无底洞，那人间便又要干涸。于是后来，又在此之上，建造了一座连通天地的大阵，将水引到九天之上，形成了银河，最终让水得以循环，这便是归墟阵的由来。”
北海二公主说着说着，眼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深，刚刚“饕鬄”两个字冒进她脑中的时候，她只觉得，果然是归墟出了问题。但是，等想起来归墟最初是由饕鬄的身体打造的时候，又觉得不太可能。
饕鬄已经死了数万年了，这数万年间，从未听说过有任何异象，怎么会突然就活过来了？谁有这样的能力，让一头死了数万年的凶兽活过来？
而目前所知，这只妖怪是她的大哥在豢养，至少养了三百多年。她大哥和她争斗再厉害，也不可能拿归墟来做文章，这不仅是北海的命脉，也是天下万水的归处，一旦出了任何问题，别说北海龙王的王座，只怕他们整个北海龙宫都不够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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