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如今在朝中，当属将军最得圣上心意。”
江芷兴致盎然地剪着花枝，她笑道：“何以见得？”
息夏凑上前，压低声音：“主子，奴婢从御前那儿打听到了圣上要下江南的消息。”
江芷剪花枝的手一顿，随即她慢条斯理地转身，坐下，
她抿了口上好茶叶泡的茶水，这是她从前十几年都未曾享受过的滋味，润了润喉，江芷柔着声问：“圣上要去迎回皇后？”
息夏笑，她上前为主子揉肩，力道适中，她温声道：“主子，您想岔了，圣上是要微服出巡，体察民情，护送之人选的便是主子您的兄长。”
江芷“嗯”了声，息夏知晓主子现在在想些什么，息夏上前：“主子，就算圣上有心迎回皇后，皇后也未必肯啊。”
息夏这才见主子微皱的眉心有了几分舒展，息夏笑：“主子，二殿下肖似圣上，圣上将二殿下放在心尖尖上疼爱，您还需忧心何呢？”
提及心爱的孩子，江芷唇角弯起，眉心早已彻底舒展。
“快去将二殿下抱来，本宫有好几个时辰未见他了。”
息夏听了这话，眉眼弯弯，她笑道：“主子，哪有几个时辰未见啊？您方才还抱着二殿下哄他入睡。”
江芷笑骂：“就你多嘴。”
息夏看主子羞恼了，她讨饶：“主子，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一路南行，江大人身着铠甲，腰配长刃，德清上前询问：“大人，一切可都安排妥当了？”
“嗯。”
得了个“嗯”的回答，德清忍不住再抬眼瞧了瞧跨坐于高头骏马上居高临下的江将军，这位大人沉默寡言，眸如鹰隼，猝不及防间对上一眼，着实能止小儿夜啼。
队伍出发了。
德清领了太医坐于圣上的轿撵之中，这几日圣上身体健朗许多，但还是偶有轻咳，德清生怕圣上在路途中染了寒凉之气，若不是太医说圣上身子骨硬朗，德清甚至都要将火盆子给烧上。
骏马嘶鸣，马蹄踏地，
“圣上，马上就将抵达运河之处。”
德清掀了帘子，瞧见了江大人长身挺立于前，他笑道：“多谢将军，奴才知晓了。”
此番下江南全程将行水路。
航船高耸，江劲率随行侍卫率先上船，确定无虞后他调转禀报：“德清公公，一切都备好了。”
德清受不起江劲这冷肃脸突然恭敬起来的模样，他连忙笑道：“将军办事，圣上放心。”
江劲扬手做出“请”的姿势，德清笑着去迎圣上登船。
运河宽广，水汽潮湿，
江劲正在传膳，东坡肉香软流汁，糖藕赤色，米糕软糯……，各式菜样送入主船舱内。
德清在一旁为圣上布菜，他夹了好几筷子，却迟迟不见圣上动筷，若不是他的确是照着圣上眼神夹的，他都要怀疑自己会错了意。
德清小声道：“圣上，这道蟹壳黄是苏州地区的特色美食，色泽金光，酥软劲道，圣上，您可要尝尝鲜？”
“暂搁着。”
瞧着圣上似是食欲不佳的模样，德清自觉地闭上嘴，不再多言，他顺着圣上的视线望向了舱外的山水，
水天一色，云雾缭绕，悬空瀑布飞流直下，
德清有了几分欣赏美景的意趣，他甚少出宫，更没有机会游玩山水，这算得上是他第二次正儿八经地外出，
第一次外出还是在圣上尚为皇子之时发生的事情，彼时可无现在这般的好运气，
那会儿，圣上与皇后成亲将满一年，上有先帝，废太子的打压，下有政敌臣子的威胁，圣上与娘娘如履薄冰，
恰逢江南发生大案，废太子牵连其中，圣上抓准时机，当机立断，携娘娘一同下江南查案。
德清探头望向江心，有塔影倒映在了波面上，德清眯起眼，见到了上次来时的旧物，他心里颇为感叹，
同样的塔，同样的江，时过境迁，这回儿他不再是那个遭人欺负的小太监了，这从吃食上就可见一斑，上一回儿，莫说是他，就是圣上和娘娘都未曾有份上等菜肴，
德清将视线转向了桌上半筷未动的色相味俱佳的美食，轻叹口气。
“关上。”
圣上的声音落得轻，德清“啊”了声，赶紧上前，
圣上又重复了声，这会儿德清听得清楚，他感受到了门前江心处吹来的风，他猛地一拍脑袋，
瞧他这个脑子，圣上尚未痊愈，待会儿着了凉，该如何是好？
德清几下就掩好了门，继而退到圣上身边：“圣上，可要奴才去寻付太医过来瞧瞧？”
“窗户也掩上。”
德清看着那半掩的窗户，他仔细感受了一番，这处儿背风，圣上不应该觉得凉啊，德清走上前，老实地将窗户掩上，江上的景色一下子消失得一干二净。
整个船舱内成了密闭的空间，德清瞧见了圣上抬手捏眉心的动作，再看一眼分毫未动的菜肴，德清隐约察觉到圣上的躁郁，
德清的第一反应就是反思自己，良久，他尴尬地立在原地，留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外间的敲门声解救了德清，德清如蒙大赦，上前开门，甫一拉开见到的便是江劲那冷硬的面庞，德清的脸都笑僵了，
他干笑几声，而后道：“将军。”
江劲冷淡地“嗯”了声，随即拱手：“公公，在下带付太医前来为圣上请脉。”
德清要去请示圣上，他转过头，心底大大舒了口气，偏他命衰，谁知道一开门就对上了江大将军那张面无表情的冷面，
他还没从圣上那儿缓过来，就又对上了江大将军，
德清在心里暗想，江大将军怕不是不会笑吧。
付太医在外间与将军一同等候，德清公公去了好一会儿了，还不见出来，付太医侧过身，有意与将军攀谈几句：“将军……”
江劲面望江心，神情专注。
江上风大嘈杂，付太医走近几步：“将军，您……”
“有何事？”
付太医本想闲聊些诸如午时的饭菜可合您胃口之类的话题以打发时间，大将军一句“有何事”三字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付太医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闲话，
偏偏将军神色认真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付太医还想重拾话题，可看见将军眉头拢起的模样，付太医又将闲话咽了下去，他干巴巴地道：“也不知德清公公何时出来？”
“耐心等便是。”
付太医点头，挺直了背，老实地站在原地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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