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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安转过身，这才瞧见站在雨中的惜沅，一脸讶异:“余三姑娘怎会在此处？”
惜沅笑得勉强:“随意走走，恰好路过梅园，便想着进来看看。”
说着，她举了举手里的食盒，轻描淡写道:“我正准备差人将云片糕给公子送去，如今凑巧碰到，这云片糕便提前给公子吧。”
惜沅拾级而上，先是朝着一旁沉默不语的赵二姑娘点头示意，随后才将食盒往沈君安面前递过去。
沈君安低头看了眼食盒，道:“有劳三姑娘费心。”
他伸手接过食盒，注意到惜沅期待的目光，心念微动。
下一瞬，“砰！”的一声，食盒当着惜沅的面摔在地上，里头的云片糕顺着倾斜的食盒洒在地上，雪白的云片糕大半都浸在雨水里，污浊不堪。
惜沅瞳孔一缩，张了张嘴，有一瞬的失声。
看着地上的云片糕，惜沅扯了扯嘴角:“沈、沈公子可是没拿稳？这云片糕都脏了，我……我明日再送些干净的过来吧。”
沈君安面色平静:“脏了便脏了，三姑娘也不必再送过来。余三姑娘可还有事？”
惜沅看了一眼沈君安，余光扫过一旁的赵二姑娘，很快垂下眼皮。她慢半拍地眨着眼，恍然明白了什么，低低道了一声“无事”。
随后，惜沅蹲下身将地上的云片糕仔仔细细地捡回食盒，确保无一遗漏后才缓缓起身。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沈公子同赵二姑娘赏花。”
惜沅提着食盒走出亭子，来时的伞放在台阶上，惜沅略过伞走入雨中。
待冰凉刺骨的雨水砸在身上，惜沅才想起自己忘记拿伞了。她不想掉头回去，停顿片刻后，决定冒雨出去。
赵芙隔着雨幕看着那位余三姑娘离开，良久，侧目看了一眼身旁沉默的男子，道:“可要追上去把伞给她？”
沈君安移开视线，没吭声。
赵芙伸手探出亭外，雨势很大，顷刻间掌心便聚了一汪雨水。
“淮安公子还真是狠心啊。余三姑娘亲自过来给你送糕点，你却让人家冒雨回去。”
沈君安面色沉下来，目露不悦:“赵二姑娘是以何身份插手我的事？”
赵芙眨着眼，一脸无辜道:“可我不是淮安公子的心上人吗？”
——
雨停了？
惜沅不适地眨着眼，雨水顺着眼睫滑落，她仰头看去，骨节分明的手握在伞把上，视线顺着往上，撞入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是你。”惜沅认出他是那日被罚跪在沈府门口的下人。
沈瑄低着头，面前的三姑娘浑身湿漉漉的，脸颊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亦或是两者皆有。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家少爷……”
沈瑄目光落到三姑娘的眉眼处，皱着眉头，其间藏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他喉咙微动:“少爷让我来送姑娘一程。”这话自然是假的，可他知道，三姑娘希望听到的是这个。
果不其然，三姑娘眼睛一亮，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含着希冀道:“真是沈公子让你来的？”
沈瑄肯定地点头。
惜沅握在食盒上的手紧了紧，犹豫片刻，又问道:“你可知，赵二姑娘同你家少爷是什么关系？”
沈瑄看着面前的姑娘，一句假话也能轻而易举地将其哄好。他心知该继续哄下去，道赵二姑娘与沈君安毫无关系。
可看着她眼底因为沈君安燃起的希冀，沈瑄莫名觉得刺眼。只觉得这人不仅蠢还瞎，如若不然怎会看不出沈君安的真面目。
沈瑄带着满满的恶意道:“赵二姑娘是少爷的心上人。”
惜沅怔愣在原地，垂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却还是没忍住，泪水成串地从眼角涌出。
在此之前，她认为沈公子对自己这个未婚妻也算有几分情意，原来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人家早就有了心上人。
听见身侧传来细微的啜泣声，沈瑄身形一僵。
他后悔了。
“三姑娘，冒犯了。”惜沅刚听见这句话，还未回应，身上便让人披上件宽大的衣袍，带着淡淡的暖意。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出梅园。
翠荷远远便瞧见自家三姑娘，连忙撑着伞上前。
走近后，见其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玄色衣袍，不由一愣。随后，翠荷注意到撑伞之人是一个面生的男子:“三姑娘，这是？”
惜沅两步躲到翠荷的伞下，闻言愣了一下，发现自己只知道面前这人是沈家的下人，其余一无所知。
“多谢你送我回来。”惜沅看向替自己撑了一路伞的男子，“你叫什么？”
沈瑄看着惜沅，缓声道:“沈瑄。”
——
沈瑄走后，亭子里便只剩下惜沅主仆二人。
惜沅将手里的食盒递给翠荷，开口才发现声音沙哑一片:“翠荷，我们回去吧。”
翠荷揭开食盒瞧了一眼，发现云片糕上满是污浊。她看着自家三姑娘红肿未消的双眼以及身上多出的衣裳，斟酌着语气问道:“姑娘，可是发生了什么？”
惜沅低着头:“无事。这云片糕是我方才不小心打翻的，让你白忙活一场了。”
翠荷摇头:“没什么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三姑娘身上，满是担忧。方才过去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可眼下，先是不知所踪的伞，再是打翻的云片糕，最后，翠荷看向自家三姑娘湿透的衣裳。
翠荷担心姑娘淋过雨后又染上风寒，也不再多问，主仆二人不再过多停留。
余府的马车停在不远处，马车里放有备用的衣裙。
惜沅先是换下一身湿透的衣裙，后又裹上毯子，总算是止住了浑身的颤意。
翠荷拿着那件宽大的玄衣，不知如何处理。
“放着吧，明日差人送去沈府。”
翠荷将其叠好放在一旁:“好。”
*
沈瑄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被人贿赂的一日。
他看着手里的一锭银子，唇角泄出一声轻笑。
惜沅让他的笑声弄得有些没面子，小声嘀咕:“你可是嫌少？”话落，惜沅自己先愣住了，总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她好像对别人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沈瑄收拢手指，将银子藏在掌心，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不少。三姑娘想要我做什么？”
“你能否帮我见你家少爷一面？”惜沅也是想不到其他法子，才生起贿赂人的心思。
沈瑄唇角的笑意在她说出来意后淡去，语气冷淡:“三姑娘为何不直接去找他，何必绕这么一大圈。”
惜沅皱着眉，她哪里不想直接去见沈公子，可自梅园一别，沈公子便开始躲着她，其意不言而喻。
她也不欲为难沈瑄:“若是不行便算了。”
沈瑄将人拦住，改了主意道:“没说不行。”
“只是……”
惜沅追问道:“只是什么？”
“三姑娘需要告诉我，为何想要见我家少爷？”难不成还没死心？
惜沅沉默许久，说了一句话:“我不想退婚。”
将此话说出后，惜沅只觉得连日来压在心底的大石落地，松了一口气。
她这几日纠结了很久，一面告诉自己沈公子已经有了心上人，自己就算不退婚也无法得到他的心，可另一面，又忍不住想起这段时日的种种。
初见时替自己买糖葫芦的沈公子；宴会上替自己捡起帷帽带上并拉着自己走出人群的沈公子；哪怕拒绝自己后也不忍自己淋雨的沈公子……
思忖许久，惜沅决定再尝试一次。
沈瑄最终还是妥协了，道:“他今日会去临安酒楼。”
他未曾想过，三个时辰后他便会后悔此刻的决定。
三个时辰后，临安酒楼。
惜沅神志不清地蜷缩在酒楼的角落。沈瑄找到她的时候，她正举着一壶酒直直往嘴里灌。
沈瑄几步上前将酒拿开，丢至一旁。
“三姑娘？”他唤了一声，惜沅醉得厉害，自然无法回答他。
只是傻呵呵笑着，手四处挥舞着:“酒呢？我的酒呢？”
“三姑娘，你醉了。”沈瑄伸手试探着凑近，想将人从地上抱起来。
惜沅缩着往后躲，目光落到他脸上时，愣了一下，随手伸手摸上沈瑄的脸。
沈瑄僵在原地，没有躲开，任由三姑娘的手在自己的脸游走，描绘自己的眉眼。
许久，惜沅张口轻轻喊了一声:“沈公子。”
“沈公子，沈公子……”惜沅没有得到回应，却喊上瘾了一般，接连喊了四五声。
……
“我在。”沈瑄闭目应道。
惜沅眼里绽出纯粹的笑意，她突然有了动作，猛地扑到沈瑄怀里，双臂攀上他的脖颈，整个人软软地挂在他身上。
沈瑄只觉得像是有一团棉花糖扑到自己怀里，甜气扑鼻，软得不行。
惜沅将脸埋在他的颈间依恋地蹭了蹭，呢喃道:“沈淮安，我不想退婚。”
沈瑄双手悬在惜沅身后，闻言，模仿着沈君安的语气哄道:“好，不退婚。”
惜沅很满意，勾着沈瑄的脖子又往他的怀里挤了挤。
沈瑄呼吸急促了一瞬。
“翠荷，我好困啊。”怀里的人哼哼唧唧地说着，不安分地扭来扭去。惜沅是爱撒娇的性子，平日清醒时会刻意压制，只有在翠荷身边才会稍稍释放些自己的本性。
眼下她昏昏沉沉的，恍惚间当自己已经在秋水阁，身边的人是翠荷，声音愈发甜软娇嗲。
临安酒楼人来人往，这地方虽然隐蔽但也不知何时便会有人过来。沈瑄知道不能再任其继续下去，双手收紧将人打横抱起，避开人群从临安酒楼的后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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