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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笑了。
只淡淡一笑,像是安心,又似欣慰。
总之,我看不出那深邃的眸子,和他转瞬即逝的笑容中,有别的什么意味。
太明宫内的灯火依旧璀璨辉煌。
西域舞女的身姿在悠扬的胡乐下,翩弱惊鸿、婉若游龙。
父皇的双龙金爵和众臣子的水晶八曲长杯中,都盛满了西域上好的葡萄美酒,在灯火下宛如鲜血。
本朝以右为尊,宴会则以右为亲。
大哥无忌、二哥流怜和我依次坐在右侧的皇亲座,而丞相卢应龙等大臣则坐在左侧的上宾座。
卢相公肤色白皙,潇眉逸须,隐然可以看见年少时的英俊秀美。
他双眼精明透彻,在深陷的眼眶中,宛如双坑中两片通天的堰塞湖。
一身仙鹤朝日服,服上崇山峻岭、云雾缭绕,整个人宛若漂浮在仙境之中。
我从他深陷的眼眶中,看不到任何的喜怒哀忧。里面装着的,仿佛只有君,只有臣。
常婕妤、计德妃以及两位大煞风景的国舅爷,今日并未被宴请,倒正合了我的心意。
桌上的奢侈,和先皇时期的从简早已不同。
水晶龙凤糕、长生粥、见风消、御黄王母饭、八方寒食饼......单单糕点面食,就尽美尽奢。
然而,这种场合中,总有一种随心所欲、不守规矩的人。
这种人倒不是天生如此,也并非存心坏了宾主的兴致,只是诸事追求个尽速尽简罢了。
这种人会在众人行完敬酒礼后,直接起身离座,走到皇帝的身边,说他想说之事。
《龙律》中规定的行事顺序,好像与其无关。
我就是这种人中唯一的一个。
大哥皱起眉头,却又不便喝止。
轻淡的笑容,在二哥脸上短暂地划过。
大臣和皇亲国戚们面带诧异,却也不敢言说,只是装作欣赏着舞女的身姿,品味着桌上的美食。
父皇端坐在靠背雕着九条龙的金椅上,睁一对虎目,狠狠瞪了放肆坐在龙椅扶手上的我一眼。
我依旧恃宠而骄,得意洋洋。
父皇是明白人。
他明白,我若一如往常般骄横,宫内的谣言便会消减许多。
所以他收起了怒容,摆出一张尴尬的笑脸,朝众人朗声道:“众爱卿勿怪,蚺鳞王从小娇惯,不守规矩,乃是朕教导无方!”
卢相公作揖道:“陛下哪里话!七王爷念父心切,乃是陛下之福,臣等岂有不悦之理!臣也是为人父者,若有孝子亲近如此,岂不和陛下一样羡煞旁人!”
其余大臣和皇亲国戚也纷纷应和,气氛好不融洽。
我顽劣地笑道:“就是就是!”
父皇脸色一沉,朝众人回礼道:“多谢众爱卿体谅!朕就与这小儿子亲近一番,众爱卿请勿拘束,多彼此畅聊,否则,便是朕怠慢了!”
说完,还不忘摇头叹气,轻声对我训斥一番。
座下众人连忙交谈起来,太明宫登时热闹非凡,洽谈声几乎盖过了胡乐之声。
大哥和二哥随性寒暄了几句,便不再言语。
父皇右手一挥,龙椅旁的宦官侍女纷纷退开。
我趁机拿出一块叠好的方巾,避开众人的视线,在龙桌下慢慢展开。
看见方巾上微微发亮的半截黑针,父皇面上一惊,过了片刻,才低声问道:“这是何物?”
我继续在众人面前摆着顽劣的笑容,朝他耳语道:“烟羽楼的凶器。”
他吃了一惊,也强自维持着慈祥之笑,口中轻声道:“却是为何?”
我隔着方巾捏住了半截细针的尾部,不过片刻,那一段便在积温下融为绿水,即刻又褪为无色。
我道:“儿臣猜想,此针刺入活物体内,遇热即化,毒性扩散得非常快。待中毒之人死后,剧毒无法在尸体中长存,便消解得无影无踪。烟羽楼一案,不正如此么?”
父皇勉强维持的笑容,霎时间烟消云散。
他追问道:“此物从何而来?”
我将今日二哥遇刺之事详细告知。
父皇深邃的眼中涌出一道微光。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回过神来,小心接过我手中的方巾,将黑针抖入桌上宝瓶,用红绳封好瓶盖。
他淡淡道:“凶手果真另有其人。”
父皇大概已经隐隐猜到凶手的身份了。但他显然不愿去追究此事。
我看他左右为难的表情,不禁收起笑容,冷冷道:“凶手身份,儿臣不敢妄加定论。”
他只是应了一声,便让我退下。
那张脸,仿佛又老了十岁。
我和二哥被夏侯宣送回了六王宅,蛟呼王府和蚺鳞王府的人早已被限制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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