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皆是烛光，一根又一根半人高的蜡烛成层叠圆状将他包围其中。
浓郁的腥臭味随着烛火的晃动扑涌而来，闻人於鼻尖抽动，心里一动总觉得对这味道并不陌生。
“知道这些蜡烛是用什么做成的么，小师弟。”“素杏”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在这片巨大的空间里不断回响，“哦不对，应该叫你亲爱的男主角才是。”
少女的倩影由无数烛火拉长倒映在闻人於脚下，他猛的转过头望向那影子处，入目却仍然只有雪白的蜡烛在无声燃烧。
“素杏在哪儿？”闻人於厉声质问。
“素杏”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可能死了吧。谁让她那么蠢自投罗网。”
女人的声音环绕四周忽远忽近，令本就困难辨别方向的闻人於更加晕头转向，他眉尖一蹙翻腕推出一阵掌风冲向最近的一圈蜡烛，强劲有力的掌风霎时将摇曳的烛火打的摇摇欲坠，可那些蜡烛本体就仿佛直接和地面长成了一体，丝毫未动。
“哦？果然是比他说的要长进了不少了，看来那家伙也没真的把你养成个完全的废物。”话起，女人的身影终于从隐匿的蜡烛中走出，纤弱腰肢扭摆自然风情无限。
闻人於察觉杀意，身形未动，右手却已背向肩后，只听锃的一声，闻人於徒手牢牢抓住了自身后砍来的巨大镰刃:“你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
他凛然侧首，在看见手中镰刃的瞬间忽而一怔，熟悉的巨大镰刀在烛火的映衬下愈显锋芒，闻人於不敢置信的彻底转过身，与“素杏”弯起的眉眼正正对上。
“如果你不喜欢叫我师姐的话……”“明玉儿”狡黠一笑，单手抓握着镰刀手柄缓缓向闻人於施压，另一只手伸向脖领轻轻一揭，撕扯下脸上那张薄如蝉翼的假脸甩在了地上。在闻人於震惊至极的注视下，她顶着“明玉儿”的面容，笑道:“叫我明玉儿前辈也是可以的，虽然我并没有那么想做女人，但谁让你是男主角呢，随你喜欢吧。”
“荒谬！”闻人於几乎是在看到她变脸的同一时刻就明白了一切，眼前这个人一定是用了换脸的方法获取了素杏的信任，然后又装成素杏的样子潜伏到自己的身边。
明玉儿是死在他眼前，他亲眼目睹绝无可能生还。
可素杏也许还有生还的可能性。
在她揭下假皮的时候闻人於留心看了一眼那张假脸，没有血迹，五官精致却绝不是真正的人皮，应该只是画出来的。
但即使是画出来的，也足够以假乱真。
能做到这一步的人，闻人於不是没有听说过。
闻人於盯着眼前带着假脸的“明玉儿”，肌肉紧绷，沉沉开口:“你是千面崖的人。”
“明玉儿”嘴角微微上扬:“对咯，不过也只对了一半。我不仅仅是千面崖的人。”闻人於正欲追问，“明玉儿”摇了摇头，对他竖起手指摇了摇:“再多剧透就不礼貌了，我们来说些更实际的东西吧。比如说这五年来突然性格大变的柳清明？还有你所一直寻找的长生烛？”
“明玉儿”嘴里说着一系列不明所以的字词，闻人於都无心去问，即使她嘴里说出“性格大变”一词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对她的话毫不意外。
“明玉儿”也不奇怪，只继续道:“我知道，有人和你说过这件事。但他一定没有告诉你更具体的吧，你可要知道，就算那个人能猜到柳清明被换了个人，却也不会有我知道的全面。”
闻人於目光冷厉，冰冷的视线自上而下一寸寸扫视过面前的“明玉儿”，浑身上下散发出不容抗拒的气场:“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明玉儿笑了笑，维持着挥刃的动作上身与闻人於靠近了几分，几乎是在他耳边轻语道:“夺走你师尊身体的，是个和我一样的穿越者。只不过那小子运气比我好，我只穿成了相貌普通的凡人大夫，而他却摇身一变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了蓬莱仙君。你看，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如果我没有遇到那个人，我就只能在这个世界里做一辈子的大夫了。”
陌生的用词随着她的话语穿入闻人於耳中，他厌恶的看着与自己距离极近的“明玉儿”，趁其不备猛的跃向后方。
穿越者？凡人大夫？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不，不对，闻人於倒吸了一口凉气，脑海中浮现出花重那张普通至极的脸来。
难道说……
“明玉儿”施施然直起身，看着闻人於又道:“那小子这五年来的所作所为我都有听闻，他和我来自于同一个世界，只不过他是个小说看多了想做救世主的中二病。说起来他能有今天的美名也有你的一份助力啊。”
闻人於越听越是如梦初醒，槽牙紧咬几乎磨出苦味儿，确实，就和对方说的一模一样，从五年前的某一天开始，“柳清明”陡然就开始对他莫名其妙的亲近，而后不但广交好友，甚至还多次入凡降妖除魔不取分文，活脱脱就是一副活菩萨的模样，
而女人说的穿越者，另一个世界的人，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这些，在绍桦村时花重就已经将这一切都大概告诉了他。
当他知道自己跟在那个冒牌货身边的这五年时，真正的柳清明却失去了身份，力量，只能流浪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某个地方时，他心中无尽的懊悔甚至超过了对冒牌货欺骗他的恨意。
花重让他隐忍，不要在“柳清明”面前露出太多情绪，可他怎么忍得住。
咬着牙，闻人於深红的双眼中放出箭一般的冷光，他一字一顿道:“我不知道师尊在哪儿，否则我绝不会……”他简直说不出后面的话，身体都在颤栗。
对此，女人呵呵笑了起来，轻声细语如春风化雨，传入闻人於耳中却如天雷乍响穿透胸膛:“我的傻主角，你那天杀了的瘸腿乞丐，不就是你师尊么？”
闻人於猛的一愣，随即震怒:“你胡说！那分明是魔物！”
“明玉儿”丝毫不打算给他任何缓冲的机会，简直是在享受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反应:“魔物？那也是那个人告诉你的吧。顺便再告诉你一点，你杀死的身体就是被那个狸猫换太子的人捅瞎了双眼，砍断的双手。原因我一猜就知道，无外乎是他不想把好不容易得来的仙君身体交还回去罢了。”
闻人於的身体僵硬如扯线木人，瞳孔紧缩，在守井村的一幕幕不断在“明玉儿”的话语中回忆苏醒。
“於儿，这是魔物。”
“於儿，杀了他。”
越是回想，闻人於的身体越是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他伸手抚向自己的心口，撕裂般的痛楚天崩地裂般在瞬间传遍四肢五骸。
“不可能……你在说谎……”
“明玉儿”的嗓音空灵似鬼魅，她就站在闻人於的面前，笑容极尽残忍:“怎么会呢，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的话你自己去问问柳清明？”
“你闭嘴！！！！”闻人於怒吼，一股强大陌生的力量冲出身体，他猛的一跃冲向“明玉儿”，双手死死掐住她纤细咽喉，将她如同破布一般狠狠掷在地上:“闭嘴，闭嘴！！！”
“明玉儿”被他掐住命脉，眼底疯意瞬间弥漫，她双手摊开任由闻人於暴怒发泄，喉间溢出笑声:“哈哈哈哈，你以为到此为止了？！”
哗哗哗——
闻人於缓缓转过头，不知何时他们的周围升起了无数面巨大的铜镜，烛火也在此刻同时剧烈摇曳。
他看到铜镜中的自己。
一双紧缩暴戾的灿金竖瞳，倒映在真实的镜中。
“再次亲手弑兄的感觉如何，我的男主角。”
日落西斜。
楼内气氛出奇的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窗外不间断的雨声，半启的窗外溢出丝丝透骨的凉意。
徐飒开口:“仙君，你为何一定要置於儿于死地。”
身体里，柳清明眼神闪烁，灿金双瞳幽幽泛着波光:“他本就不该出生。”
徐飒静默摇头，一切又归于死寂。
大雨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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