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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是不是就是想要和我炫耀一下你有可能获得一个终生伴侣?其实你可以直接说，难道你们外面来的人讲话都那么迂回吗?不过你要是进来了巨蛋，就几乎永远见不到她了。你两个月可以外出一次，天哪谁会和你这种人建立婚约关系。”赫塞刻薄地说道，背过身去不看叶明冉了。
“就是她让我来这里的……”叶明冉解释道，觉得这有种越抹越黑的炫耀味道，声音越来越低。
赫塞背对叶明冉一动不动，“是你们在巨蛋里面太闭塞了吧……”叶明冉想，赫塞虽然对这个地方百般讽刺，但是出了这个实验室，哪怕还在巨蛋里面，真的可以生存下去么？
叶明冉其实对巨蛋内部这种八卦毫无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别的事情，“对了，你刚才说的是记忆的检索？失去了的记忆也可以检索么？”
赫塞的背影稍微动了动，叶明冉觉得他简直可以明确看到赫塞在继续冷战和无法抵抗的回答欲间挣扎。
三秒钟后，赫塞忍无可忍地回过头，白了叶明冉一眼：“严格来说，一个人的记忆是不会失去的。”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说得不够严谨，“就算失去了自己的记忆，理论上可以通过与自己接触过的人的记忆去找回来，两个人的记忆总是互相映衬的，就像从许多块镜子的碎片最终拼出一个完整的图像一样。特别是，‘真理’总是与思维共存的，所以至少可以通过数据库里面其他人的记忆把另一个人的记忆拼出来。除非……”
叶明冉按捺下心底的欣喜若狂，明明对“除非”后面的内容没有一丁点儿兴趣，也只好装作只是好奇的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这个人基本上没有和他人接触过，没法完成这种映射；或者已经有人这么组成过一个人的记忆，并且把它抽走了。”叶明冉总觉得赫塞说这话的时候有种没好气的成分。
不过，他从赫塞的话里面捕捉到了一丝有用的成分:“如果记忆是被抽走了，我们可以找到那个数据并且解读它么？”
赫塞看叶明冉的目光里面写着两个字“废话”，然后他有点警觉地问:“你问这个干嘛？”
叶明冉拿出了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我有个朋友，因为精神状态不稳定被医生建议记忆部分消去，据说恢复后会重新把原来的记忆放进去，他母亲比较担心风险太大，每天嚎得像一个精神病人。”叶明冉目光诚恳，好像真的有这么个朋友一样。
“记忆消融是通过临床认证的合法手术，在本人和家人的同意下可以就能进行，主要是为了消除引起精神疾病的记忆根源。被删除的记忆前后需要前后无缝连接，否则会对病人留下严重的精神后遗症。这门技术只有专门的记忆操作执证操作师才会。而真正的操作师兼医师在整个国家里面还不到一百人。”赫塞说道，“不过再把记忆放进去的做法，前所未闻。无证行医是危害巨蛋安全的重罪，我看至少得一次精神死刑。应该没有人敢大摇大摆假扮医生，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搞了半天，假扮个医生草菅人命和摸一下不认识的女孩子的手一样都是精神死刑。叶明冉这时候忽然有点理解组织那套"巨蛋已经没有救了"的言论。
就是怎么能在这一千多万人里面找到这散落的一百人呢，不知道‘组织’里面有没有这种人。不过，这样的高级阶层应该都分布在a区吧。
“那我得趁下次出去赶快告诉我朋友的母亲，你认识或者可以介绍一个医生给我么？”巨蛋里面都是些隔绝了和外面联系的人，叶明冉打赌赫塞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但是还是出于礼节问了一下。
赫塞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
叶明冉：……难道他这种问法又在哪里伤害到了眼前这位敏感的玻璃心？
“我认识……但是恐怕帮不了你。”赫塞的声音透着比之前更加明显的不耐烦，向着黑暗里面指了指：“彼得就是神经操作师“，他在叶明冉惊讶的眼神里低声说补充道，“还有我。”
操作台像镜子一样的投影面映出了一个长发及肩的背影，叶明冉呆呆得看着她被海风吹起的发丝，好像自己融进了一幅夕阳沙滩的画卷里。
少女没有穿鞋子，赤脚站在沙滩上，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蹲了下来——叶明冉从拱起的沙土上面判断可能是一直寄居蟹。
寄居蟹可能没有发现有人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行踪，正在若无其事的散步，少女的目光也随着它移动。渐渐的，叶明冉看见她的耳朵——她低头时海风忽然停了下来，她把被吹乱的头发别到了耳后——她慢慢地转过脸来，叶明冉看到了她小巧的鼻尖在小半边脸上投下的影子。
正当少女的半边脸就快要出现时，画面戛然而止。
“见鬼！”叶明冉用力拍了一下操作台，少女的影像好像一池被搅乱的湖水中的倒影一样消失了。
第四十一次，他试图通过搜索记忆库寻找少女的样子，但是因为样本记忆数据不完整而失败了。
操作台上冒出了一个倒计时三分钟沙漏状图标，提示叶明冉缓冲剂的标准药效快要过去。这就意味着叶明冉一天的工作过去了，三分钟后接他的班的赫塞会在接入进来，之后叶明冉就可以去公共餐厅领一份午饭，下午用来完成上午的工作报告。他今天没有时间再做一次搜索了。
自从第一次赫塞带着叶明冉进入操作台之后，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七个星期。
在巨蛋实验室的这份工作会单调成什么样，叶明冉之前虽然想过，但是实际在这里呆了两个月之后还是有了更加深刻的实感。
每天，他都在早上八点进入操作台，处理“真理”提取出来的那些无法由超级计算机判断其安全程度的记忆流。赫塞说的没错，计算机的性能其实非常好，所以叶明冉每天的工作都在20件上下。他通过检查关联记忆，搜索记忆库补完计算机判定所需要的数据，然后再由计算机来自动判定。极少数的时候，计算机依然无法判定他手动补足之后的记忆数据——这时候他只需要把这个记忆备份出去，交给彼得让他去分析了就行了。
叶明冉对这个工作的概括就是打杂。
虽说在他过去的一年里面，在d区的工作也是相当于打杂——他靠站在红灯区的门口帮探查“猎犬”们的行动，每一次正确的报告他们就给他账户上划一点钱。即便在d区这种靠近外部的低端地区，自动化也达到了相当的程度，所谓的洗碗之类的体力活早就已经不是人类可以竞争的范围了。记得他刚到时候还问过弯镰刀有没有洗碗工的工作，弯镰刀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古董：“你到底是在哪一本历史书里面读到的这种东西……”
之前叶明冉需要靠这种打杂去维持生存，以及与“组织”在不引起巨蛋警觉的情况下交换信息。
现在叶明冉发现钱在巨蛋里面不过是一种附加的道具而已，肚子饿了就可以去公共餐厅领取一份饭——不是d区路边饭馆贩卖的那种营养剂餐，而是真正的有饭和菜和汤的饭。
在叶明冉极度无聊的工作了一星期，熟悉了关于记忆搜索的基本流程时，忽然神差鬼使地想起了赫塞的话，“国民数据库是构造“真理”思维的基础。这个国度创立，以来的所有人的记忆都被储存在这里。每一秒都有你可以按照你所指定的条件搜索记忆——但是隐私权法不会允许你通过记忆追溯到任何可以特定个人的信息。现在，你可以随便找一段记忆试一试了。”
试一试，如果他要找一个人试一试。可是用谁来试好呢？“组织”的人可以屏蔽“真理”对他们的窥探，叶明冉觉得没有必要试；日常的朋友比如弯镰刀他们的行动就是思维本身，叶明冉没有兴趣试。
这时候，叶明冉才发现原来他的有记忆的仅仅只有一年的光阴过去是如此空白，而这段记忆却要去撑起他的整个人生——梦想与意义与全部。
然后叶明冉就想起了那个女孩子——那个使得自己可以免于极刑，却间接造成了自己现在的状况的女孩子。
“可我连她的脸都没见过……”然后叶明冉就凭着他自己记忆里面那个女孩子的样子——只有一个背影，开始了第一次搜索，并且越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从开始搜出完全不同的人，到渐渐特定了女孩子经常出现的地方，到她的日常的生活的小细节——周围的人无意之中的观察，在叶明冉心里面拼出了一个完整的女孩子来，除了一点——叶明冉从来没有看过她的正脸。
也许是她太耀眼了，或者被他搜索的这些记忆样本的主人太正直了——叶明冉想。不然为什么每次到最后与她对视的时刻到来，人们都会移开眼睛。
毕竟，叶明冉自己也是因为这样，放弃了直接看到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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