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心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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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商们的喊声一声高过一声，而就在同一时刻，陈爷手中的九鼎阵盘彻底开裂。
黯淡的金光片片碎裂，擦到姜纨面颊上时，变为肢体难以接触到的幻影，她仰头看着来人，却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我是万语宗的修士，”来人声音雌雄莫辨，只觉空灵清冷，似从遥远天际而来，“这一轮兽潮只是暂时被压制，之后便会复原，各位抓紧时间离开才是正理。”
听见这个声音，姜纨怔了一下。
这个声音……她想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了。
之前在无叶坊市，她抽取了榜一小姐姐妖雪飘飘连麦，当时光幕另外一头传来的声音，和如今她听见的声线一模一样！
而且来人周身被朦胧雾气遮挡，一身白衣，头戴幕离，这不就是她见到的阿雪形象么？
能在幻境里见到这位支持自己的榜一，姜纨还是十分雀跃的，哪怕现在自己的直播间隐约有了越来越火的势头，但妖雪飘飘作为力挺她的头号粉丝，对她而言，到底有许多与众不同的意义。
可惜姜纨刚想打招呼，就懊丧地反应过来。
自己现在身处幻境之中，而阿雪是在百年前和容熠一起执行门派任务的万语宗弟子，她怎么会见到自己呢？
而就在姜纨愣神时，就见身边的陈爷做了一个抓住她手腕的动作：“走啊，小姜，咱们赶紧走，要不然等下一波兽潮来了，就算有这位道君，都会一起被拖死在这里！”
姜纨下意识跟着陈爷往庙外走去，也有些惊魂未定的行商们同样抓紧时间收拾行囊赶路，但亦有许多人跪倒在地，看着那洇入雪地的鲜血痛哭流涕。
明明只是来漠北城进货，每年都要来这里走上一程，怎么就出事了呢？
兽潮……都怪那些该死的灵兽！
就在同一时刻，庙外又传来了尖叫声：“不好了！大家快跑啊！”
“又有兽潮来了！”
风雪之中，隐约有巨大的灵兽身影浮现，惊慌失措的行商们吓得瑟瑟发抖，但随着灵兽们抵达雪神庙前，这才发现无论是这鼻息间喷火的火红色狮子，还是一步一生莲的雪白灵鹿，皆是以一种高冷的姿态立在他们面前，连个眼神都不屑给予，灵兽上更是有同样仙气飘飘的修士手持宝辔缰绳，在风雪中宛如刚刚降临的神祇。
立在雪神庙顶的修士声音淡淡响起：“不必惊慌，这是修士们的契约兽。”
听得救了自己一命的修士开口，战战兢兢的行商们这才冷静下来，但还是有些害怕地向里缩去。
那些沉浸在悲痛中的人们依然泪水不停，自己去世的亲人好友，竟是尸骨都寻不回，更有人拼命挖掘着雪地泥土，想要寻回一些亲人的残骸，这是证明他们存在过世上的印记。
除了一个戴着面纱，梳着双环髻的小女修同情地看着他们，另外的修士们皆是十分平静。
领头的女修从一头通体火红的狮子身上跳下，她生得极为明艳飒爽，一身赤色衣裙几乎如飘扬火焰般，在寒风中猎猎扬起。
她将灵息凝结在指尖，伸手抚摸了下身侧灵兽们凝固成的冰雕，然后眉头舒展，朗声向着屋顶上开口：“我是万语宗乔长老门下的符修林获，不知这位同门怎么称呼？”
屋顶上面目模糊的修士并没有说话，而是出示了一方万语宗的弟子玉牌，而林获瞥见那令牌后，态度立刻更恭敬几分：“见过亲传师姐，师姐此行来漠北城，也是为了兽潮而来吗？”
风雪突然加大，淹没了屋顶上的修士的应答，而林获听了答案后，明显神态紧张了不少……但姜纨并没有注意两人的对话。
此刻姜纨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个戴着面纱，梳着双环髻的小女修吸引了。
只见那个小女修四处看了看后，默默从芥子囊中拿出一些药品和往生符，悄悄放在了哭泣的行商身边。
此刻雪神庙内依旧哀声一片，但见到这个万语宗小女修送来的往生符，让行商们灰暗的眼中泛起了一点亮光……据说往生符，对于凡人有助力亡魂顺利转生的功效，平日里万金难求一张，今日却能以此为逝者送行，也算是另一种慰藉了，更有人跪地磕起头来。
“不用这般大礼，”那小女修摆摆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那磕头的行商扶起，她的声音清脆如刚刚沐浴阳光的鸟儿，“保护你们，是我们修士应该做的！”
说完后，她悄悄退回了林获身后的巽火狮旁，后者则喘着粗气，亲昵地蹭了蹭小女修，把她脸上的面纱蹭掉了一大半，引得她嗔怪地拍了拍狮子的侧脸，和它打闹了起来。
姜纨的视线不由在这个眉眼灵动、气息鲜活的少女脸上停住，心中慢慢浮上无限感慨。
这个少女不是旁人，正是百年前的容家大小姐容熠，但与姜纨在水月阁见到的那个厌倦世事的成年女修不同，容熠此刻周身充满蓬勃生机，宛若一朵热烈盛开的纯白花朵，在雪地中亦夺目的惊人。
先不说姜纨此刻心中心绪难平，光幕上的评论更是纷纷炸开。
“我的天，这竟然是容家大小姐？我去万语宗的时候，曾经无意间见过她，和这幻境里的完全不同……哎，心魔真是害人不浅。”
“也是，同门战死，换了谁还能笑对生活，肯定会心魔缠身啊。”
“发灵笺的小伙伴们……我的重点是，原来容大小姐这么善良？”
直播间光幕上的内容，在无形中牵动着观众们的情绪……一开始大家都觉得，容熠身怀心魔留在芳霭州，必然会危害一州的百姓和低阶修士。
但看着光幕里这个活泼可爱又善良的小女修，观众们对容熠的印象又悄然发生了转变，评论区已经有人开始带头发言，让有些痛骂容家的人不要那么激动，一个本来善良的少女生出心魔，必然不是出自本心——
而屋顶上的褚知泉的视线，也投向了依偎在巽火狮旁的容熠。
褚知泉决定来芳霭州的时候，商会和万语宗尽皆进入警备状态，掌门长期不在，便是由他这位唯一的亲传弟子代为掌权。
褚知泉十分清楚宗内的人对他什么评价，修为最深的长老，都敬服他的修为，但更多的人还是头疼于他的行事风格……不会因为你和他关系好就徇私，也不会因为你和他关系不好就刻意加重处罚。
出身容家的太上长老得知褚知泉亲自前往，连忙赶来说情：“容缳的心魔……不是我们不想办法，只是若不留着这孩子的命，心魔恐怕更会失控啊！”
和修士契约之后，灵兽和主人的力量都会得到双倍加强。
容熠本人不过是地级十二级巅峰，堪堪触摸天级边缘。
但因为契约了心魔的缘故，却展现出了让万语宗都忌惮的能力……一个能够制造天级幻境的心魔，在玲珑灵界都是稀罕事儿！
这样的幻境，弄不好就会让整个芳霭州的百姓陪葬。
“我知道，”褚知泉当时如此回答，“容师姐的心魔，亦是为救人而生。”
闻言太上长老也沉重地长叹一口气。
百年前的兽潮，褚知泉正在万语宗闭关修习，只听说过漠北城外这一场战斗的惨烈……除了一个容熠之外，在这里的所有弟子力战七天，最终全军覆没，但却成功阻拦下了上百波兽潮，为漠北城内凡人的逃脱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作为独自存活者的容熠，纵使心魔入体，这些年来也从未滥杀无辜。
从万语宗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弟子哪怕入魔，都没有堕了宗门的名声。
但从更长远的角度而言，既然入魔，那么就该除魔。
林获的契约兽巽火狮显然和容熠关系颇佳，此刻容熠将它的鬃毛揉得乱七八糟，时不时还喷出几团火焰，帮她驱赶身侧的风雪，而容熠咯咯笑着，和当年那个一身戾气，跪在大殿正中，请命要去万魔窟的师姐完全不似同一人。
褚知泉收回视线。
心魔由人心不可见光的执念而起……那么容师姐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呢。
此刻褚知泉识海中的共灵树上，那片代表灵犀商行开播的识叶闪烁不停。
确定自己在幻境中见到了姜纨，他便悄然熄灭这片识叶，随后落在姜纨的身边，视线在光幕上一扫而过。
感受到了姜纨暗中打量自己的视线，但褚知泉并没有办法和她交谈。
他判断得出来，姜纨进入幻境，大约是得了什么特殊的保护，并没有完全融入幻境的故事与剧情，只是替代了其中一个角色。
但褚知泉却是完全调动灵力与幻境共振，让心魔误以为他原本就是存在于幻境里的人。
幻境里的人，和幻境外的人，本来就是隔着一道天堑。
他的视线从光幕上收了回来。
但姜纨却难掩心中好奇……既然幻境中的人完全感知不到她，那岂不是她说什么，对方都不知情？
她打量着身边的“妖雪飘飘”，然后靠了过去，小声道：“小姐姐，反正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见，那我现在对着百年前的你预个言——一百年后，你会来一个叫做灵犀商行的直播间，给一个叫姜纨的主播刷很多钱。”
褚知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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