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女娲祭典（六）
公孙雪拉住她的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她知道陆双鲤是好心，可魏乘风对她现在还抱有怀疑态度，她担心阿鲤再继续为她说话，让魏乘风对自己更加不喜。
“魏郎君今日醒来已是万幸，这几日一直未进食，若是再不用些吃食，身子怕是撑不住，阿鲤，程大哥，你们在这里照顾他，我去给魏郎君做些吃的过来。”
“好。”
公孙雪不再刻意与魏乘风搭话，只温柔地替他掖下被子，随即起身离开。
程遇青在她先前坐的地方坐下，替魏乘风诊脉。
“能醒来便是好事，雪魄下了死手要取你性命，还好没有伤及根本，近日不可再随意动用内力，于你恢复不利。”
魏乘风没有应答，反问道：“你们是怎么回事？”
他们三人之间，完全不似从前那般疏离，倒像是真正的至交好友，关系亲密不少。
“或许，这次真的是咱们太过谨慎了。”
陆双鲤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语，她知道魏乘风思维敏锐，对带有目的接近的人几乎是一眼看穿，少有出错的地方，但他们从认识公孙雪以来，屡次得她相助安然脱险，于情于理都不该用那样的态度对人家。
“那日你们杀了雪魄之后，我们本以为水中妖怪已灭，便放松了警惕，谁知船上竟然还潜藏着一只，便是那个卖花娘子。”
魏乘风皱眉，便又听陆双鲤继续说道，“你杀了雪魄，卖花娘子要与你同归于尽，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是阿雪姐姐挡在你面前，替你挡住了卖花娘子的袭击，她的后背上到现在还有为你挡刀的伤口。”
这件事实属始料未及，公孙雪这次是真的算得上他的救命恩人，连程遇青也不得不对她放下成见。
他们本想着，雪魄已死，其他妖怪也被消灭，终于可以歇下来了，谁知那个卖花娘子隐藏的太好，她居然也是妖怪。
那卖花娘子本是良家女子，早年间嫁与了同村人，后来那男人为了攀高枝，便杀了她，把她的尸体扔在了观澜江里。
她心中怨恨，沾染了雪魄的妖气变成了水妖，但是她离不开死去的地方，只能借助雪魄的力量四处行走，雪魄是她报仇的唯一希望。
魏乘风杀了雪魄，便是断了她的复仇之路。
“你我三人于江湖中相识，结为知己前也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公孙娘子与我们同样是萍水相逢，因故结识，我们不该单单对她一人抱有成见，觉得她刻意放出消息引我们去桃山，便是心怀不轨。”
公孙雪不知道他们在她走后会说些什么，魏乘风的伤势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她厨艺不是特别好，而且这些年也没有亲自动手下过厨，不太会用古代的厨具，只能请了租住的这户人家里的婶婶来教她。
“昏迷太久的人往往吃不下什么东西，你煮点清粥，水多放点，诶对对对，煮的稀一点方便喝下去，再放点鸡丝，切的碎一点，你切了吗？”
“切了。”
公孙雪点头，只喝白粥营养跟不上，好歹也要放一点肉才行。
公孙雪照着她说的步骤做下去，做出来的成品卖相相当不错。
她用勺子和着锅中的粥，闻着粥的香味，觉得十分有成就感，房东婶婶在为她看着灶里的柴火，看她笑得温柔，打趣道，“刚醒过来的人，是你的意中人？”
公孙雪没抬头，低声道：“只是普通朋友。”
“自你们来的这些日子，我看你就没怎么歇息过，几乎是不眠不休地照顾他，普通朋友会如此上心吗？”
公孙雪没说话。
房东婶婶的话让她没办法反驳。
她确实在魏乘风身上花了不少心思，怕他伤得太重难以恢复，又怕自己对他太过殷勤再惹他怀疑，只能默默听房东婶婶继续说。
“虽然你们江湖儿女讲什么不拘小节，婶婶我也不懂，你若是喜欢他，光默默付出没用，你得让他看得到你付出的心血。”
房东婶婶顿了顿，又细细揉碎了说给她听。
“这世上的男人都是瞎了眼的，你不说他们就都装作看不到，你看看你的脸色，为了照顾他都憔悴成了什么样子，小年轻光知道矜持，你要记住婶子的话，你为他付出的一切都得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才行。”
公孙雪轻声答应：“我知道了。”
房东婶婶看她似乎听进去了，满意地点点头，“要出锅了，快端过去吧，让他趁热吃，一会儿凉了该腥了。”
公孙雪端了粥去房间，推门进来的时候，他们停下话语，三人一同看向她。
“怎么了？”
陆双鲤生怕她听到了刚才自己说的话，连忙笑着岔开话题：“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在说过几日女娲祭典的事情，让他好好养身体，不然到时候我们三人出去看祭典，就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多可怜。”
公孙雪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到时候你与程大哥一起去就是了，我留下来照顾他。”
这句话仿佛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恰恰像是在印证陆双鲤的话。
她冲着魏乘风得意地使了个眼色，然后拉着程遇青就要走，“阿雪姐姐，那就先麻烦你再照顾他一下，我与程大哥出去看看。”
“去吧，去好好逛一下，若发现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待郎君伤好之后，你便再带我们一起去。”
陆双鲤很有眼力见的给他们关上门，跟程遇青一起，叉着腰一脸满足，走起路来都春风得意。
程遇青看她这模样便觉好笑，“把阿风与公孙娘子扔下，让他们二人独处，这样好吗？”
魏乘风不是能轻易对外人打开心扉的人，让他就这么接受公孙雪，只怕不会这么容易。
“阿雪姐姐不眠不休照顾他那么久，他就是再有成见，也不至于对一个弱女子动手吧。”
陆双鲤没觉得哪里不对，只觉得自己是在助人为乐。
“再说了，是我们先怀疑人家意图不轨，阿风早先又对人家说了难听的话，本就该我们主动与阿雪姐姐道歉，而且阿雪姐姐又心仪他，我这是在给他们制造机会。”
他们走的有些远了，陆双鲤说话就没刻意压低声音，可她忘了习武之人耳力非常人可比，魏乘风又是个中翘楚，把她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公孙雪把端来的粥搁在床头边的矮几上，在床榻边坐下，把他的枕头垫高了些。
见魏乘风漆黑的眸子望着她，面无表情，心里直打鼓，不会又是哪里惹他怀疑了吧，却面上不显，“郎君为何如此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说着便摸了摸脸颊，魏乘风偏过头，冷着脸道，“没有。”
他终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平时对谁都冷着一张脸，公孙雪又柔声说道，“大夫都说，郎君此次伤势过重，若不能及时醒来，往后怕是再也不会醒，好在郎君吉人天相，到底挺了过来。”
她端起碗来，搅拌着白粥，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然后喂到他嘴边，“我厨艺不精，不知郎君喜欢吃什么，想着郎君身体还未恢复，不可食太过油腻的东西，便请赵家婶婶教我做了粥，郎君吃些吧。”
赵家婶婶便是在厨房教她熬粥，又给她讲了那番道理的房东婶婶。
魏乘风飞快握住她的手腕，毫不顾忌自己身上的伤口，把公孙雪吓了一跳，差点把滚烫的粥撒他身上。
“往日之事，是我之过。”
她抬头，似是不可置信他说了什么，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黑白分明的眼眸带着盈盈水意，弥漫着一层雾气，隐约可见一丝愕然。
魏乘风只觉她略带委屈的眼神让人臊得慌，忍不住偏头，“娘子在桃山救我三人在先，客船之上我昏迷不醒遭人袭击，娘子又为我挡刀在后，先后救我性命多次，魏某却多次对娘子出言不逊，是魏某失礼，他日若娘子遇难，魏某定拼上性命护娘子周全。”
他说得诚恳，显然是公孙雪先前的举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再加上陆双鲤在中间周旋，魏乘风终于相信了她。
公孙雪怔愣片刻，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在白皙如瓷的脸上，她连忙偏过头，伸手拭去泪水。
“郎君此话严重了，能还小女清白已是感激，不敢再妄想其他。”
魏乘风这些年行走江湖，早已在江湖上扬名多年，天南海北见过不少女人，与男子也并无什么不同的地方，率真爽朗、大气豪迈者有，矫揉造作、小人行径者亦有。
那些人无一不因为他的恶名而对他敬而远之，他也从不与女人过多接触，乐得逍遥自在。
他性子冷硬了小半辈子，唯有遇见公孙雪一人因他而委屈落泪，头一次心里愧疚，不知如何是好。
“娘子若是怨恨魏某，要打要罚尽管使出来便是……”
他欲起身，公孙雪担心他崩开伤口，顾不得脸上未干的泪水连忙按住他，“郎君不必介怀，行走江湖人心险恶，是该有防备之心，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并未怨恨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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