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世子，尚无法自证清白，且关押待审。今夜逆党如此猖獗，挑衅大炀皇威，若不加以惩治，实难消愤。景言，张慎，你们二人今后全力负责清剿城中可疑人员，势必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找出来。”
“是！”
出了乾德殿，楼云槐立刻上前揽过袁戈的肩膀，挤眉弄眼道：“什么情况？”
袁戈道：“什么啥情况？”
楼云槐朝着乾德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就刚刚在里面说的事，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袁戈道：“你也没问过我啊！”
楼云槐吃了一口瘪：“这么说，这些都是真的了？”
袁戈白了他一眼：“那是圣前，你敢随意撒谎吗？”
楼云槐将胳膊从他肩上放下，转而抱胸道：“我自然是不敢，不过你怎么又回来了？她明明说你已经走了的，难不成她故意骗我的？”
袁戈如辰星一般的眼睛在黑夜里隐隐闪烁，他看向楼云槐，嘴角含笑：“今夜，谢了。”
楼云槐被他这般真诚的目光盯着浑身不自在，他轻咳了一下，将脸转向别处，正好瞥见了从台阶上下来的赵昧，撑个懒腰道：“这一夜闹得，属实困倦了，我得回去好好补个觉，先走了啊！”
他打着哈欠摆着手，整个人朝着另一个方向溜走了。
赵昧走近后，看着已经走远的楼云槐，问：“他怎么见到我就走了？”
袁戈笑道：“可能…怕打扰到我们吧！”
“打扰…我们？”赵昧收回视线，看着袁戈脸上意味深长的笑意，突然心下就有些慌了。
她侧身对着袁戈，看着石台下的一片漆黑，问：“不是让你走吗？怎么回来了？”
袁戈收起脸上的笑，认真的看着她：“我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应对圣上？”
赵昧道：“我自有我的办法，你若还想走，我…”
“心有不舍。”
“什么？”赵昧抬眼看向他。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回来，我想了想，应当是我心有不舍，舍不得一个人，舍不得离开她，舍不得往后岁月里看不到她，舍不得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舍不得她的舍不得。”
袁戈抬起手将赵昧的身子扶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托着那道精美迷人的下颚线，拇指抵在小巧的下巴上，轻轻的摩挲着。
“我放不下，每多走一步心里便会担忧一分，越是离这座皇宫远去，心里越是忐忑不安。我觉得身体里的这一颗心早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它有它的情绪，它在抗议，它想留下来。”
笔直的身躯背对着月色银光，一身靛蓝长袍隐隐冒着妖艳的蓝光，在黑夜里肆意张扬。
“你也舍不得我，不是吗？”
他弯下腰，与赵昧平视，那颗黑石冒着点点星光，一如天边璀璨星河。
他慢慢的凑近对方，眼底是温暖的溪流，汩汩流入赵昧的心尖上。她感知那抹滚烫贴上自己的唇瓣，如星星之火点燃了她周身的冷寂。
她是舍不得他吗？
心底最深处的那根绳子开始松动起来，久日来的克制瞬间瓦解稀碎。她不愿意在去欺骗自己、欺骗旁人，她赵昧，的确是舍不得他。
“本公主给了你离开的机会了。”
她一身的傲娇溢于唇齿，又淹没在炽热的唇舌缠绵中，愈发沉沦。
往后三日，京中大街小巷中塞满了护城军的身影，搜查、逮捕、审问，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轮番上演着。赵昧作为此次缉拿的领军人，自当严防各处，可她心里又清如明镜，眼下闹得沸沸扬扬不过都是面上功夫。
她不清楚牧冷和化春究竟躲在哪里，原先她安排好的地方被袁戈认定不够隐蔽，至于他重新寻的地方是位于何处却未曾透露，只说明绝对的安全，让她尽管放心的搜查，无需顾及。
城东区的士兵无功而返，张慎沉着脸同为首的士兵吩咐几句，一行人转身再度返回原路搜查。
赵昧视线落在张慎身上，神色复杂。
她心知牧冷是绝对不能再交出去，可她又身负皇命，势必要缉拿逆党以儆效尤，她不能再因为这件事而牵扯到旁人，尤其是张慎。
她招来了林缚，嘱咐道：“如果查到余下的逆党，无需遮掩，立即上报。”
林缚有些惊讶，毕竟从公主决定救牧冷时起，他便以为这些逆贼已经算是从他们护城军的手中逃掉了，他甚至都把话传下去了，让底下的兄弟睁只眼闭只眼，如今又…
“怎么？发什么愣？”
冷声的责问将林缚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他走近了一步，低声道：“公主，余下的逆贼…已经查到了。”
赵昧回到府上时，已经是深夜，零星两盏油灯照着通往厢房的廊道，她站在廊道的一端，一身的疲惫压在肩头，那惯然挺立的身姿也逐渐松弛垂下，随意的靠在廊柱上。
今夜的月色有种朦胧的美感，圆圆的亮亮的，但又好似是被云雾遮住了光亮，显得轮廓有些朦胧不实。她盯着看了一会，忽然将脸上的眼罩摘了下来，那只久不见光的眼睛清透琉璃，迎着月色和冷意，固执的看去。
一片茫然的白光里，隐隐有几处忽显的轮廓，层层叠叠的亮光里，她好似间看见了那一抹银亮的光点。
诧异的激动掀起一阵心潮澎湃，她越是努力的睁大眼睛看，却越是发现难以捕捉清楚，越想要再看一眼，却越是白茫茫的一片。
“你怎么了？”
赵昧一直不停的揉着眼睛，袁戈见状以为她眼疾犯了，连忙跑过去抓住了她的手。
那只眼睛已经被揉的充满了血丝，甚至连周边的皮肤都泛着红。
“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吗？”
说着他托起赵昧的下巴，将她的脸捧在手心里。
“是眼睛疼了吗？”
他凑近轻轻吹了吹，却发现那只眼睛莹光闪闪，眼里堆积了一些很难会出现的东西。
他有些不知所措，赵昧侧头离开对方的手中，扬着步子往屋子里走去。
一声不吭的，转身就走了。
袁戈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乖乖的跟了上去。
廊道上照映出两道重叠的影子，一前一后紧紧挨着，直到屋门被轻轻推动，那两盏强撑着的油灯也自觉的暗自熄灭了。
翌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扰了屋子里熟睡的二人。
“公主，出事了。”
晓晓站在门外略带焦急，语气中也是压抑不住的慌张。
赵昧同袁戈对视一眼，随后起身披了一件长袍，出了屋子。
“出什么事了？”
赵昧一边问着，一边细心的将屋门关严实，两人来到外廊上，晓晓这才慢慢将事情原委说清楚。
“今日一早，我带着府里的帮厨小厮去赶集市，听到街市上的贩夫都在神神秘秘的交谈着小话，我寻思一问，他们竟不知道是在哪听说的消息,都在议论…议论公主和圣上的关系。”
“什么？”赵昧有些惊疑的看向晓晓：“我和圣上的关系？”
晓晓有些难以言齿：“都在说公主和圣上存在…存在…鹑鹊之乱。”
“荒唐！”
“公主息怒，这事如今还都只是在贩夫走卒间流传，我已经让林缚将这些人控制住了，尚且局面不会传开。只是我有些担心究竟是何人如此下作，万一对方不甘于此，执着将事情闹大，到那时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呢！”
赵昧压着怒意敛目深思片刻，道：“很显然，对方这次只是在给我一个提醒，他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想借机威胁我。这些时日我断过谁的羽锋？又有谁会将我设为眼中钉肉中刺，势必要拔除不可？”
晓晓道：“公主的意思，是指…孙府？可孙府为何要编下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出来构陷公主，这可是在龙须上冒险，轻易不得便会引火烧身，这何必呢？”
赵昧却是摇了摇头：“以我对孙衡的了解，此人十分狡诈，行事也是极为谨小慎微，他断然不会做出对自己有丝毫不利的事来。敢拿圣上出来做文章，又是冲着我来，如此冒险只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只是可惜，对方以为自己手中握着足以断我七寸的把柄，事实上，这件事情所触及到的远比对方设想的要麻烦很多。”
“糊涂啊糊涂啊！”
上坤宫内，孙汐沅坐在金銮凤椅上，扬着眉看向面前坐立不安的孙衡。
“父亲，你也别大惊小怪的，这件事本宫只是撒下去几个小厮碎几句嘴舌，闹不到圣上跟前的。”
“闹不到？”孙衡双目盯着她：“若是她赵昧有意闹大呢？娘娘可知这件事的后果？”
孙汐沅不以为然，反而气势更甚：“她？呵呵，她敢吗？她堂堂一个公主，尊圣上为叔叔，竟然还敢做出这等子肮脏事来，真是够让人恶心的。”
孙衡气急道：“谁跟你说她和圣上是这等关系的？没有查证的事你也敢乱说，况且此事牵扯到圣上，稍有不慎这是要抄家掉脑袋的事啊！”
孙汐沅从凤椅上起身，神色从先前的不屑慢慢转换成有些顾虑，她走近孙衡身前，打发了身边的侍女后，道：“父亲，当初不是您说的赵昧和圣上关系远不止眼前这般简单吗？女儿回想甚多，也觉得其中有太多不能理解之处，女儿时常能撞见他们二人举止亲昵，绝非叔侄能够解释的通。”
孙衡布满阴戾的一张脸落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中，甚比眼前受万人尊敬的皇后更让人心中怵木。
“倘若她和圣上不是叔侄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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