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已经聚了二十几个同学的包间门突然打开,两个身穿红色套装,满脸微笑的女服务员分立两边,目送着一个身穿名贵西服的人走入。那人扫了房间一眼,夸张地高声叫道:“老大好,老二好,老三也来了啊,哈哈,哈哈!”
他走了两步,将一个留着长发,鼻梁高挺的骨瘦同学紧紧抱住,随后身子微仰,将他像根人棍般拖离地面两三寸,亲热地叫道,“老九,你又长高了!只是体重还是老样子,轻飘飘没有三两肉。”老九龇牙笑道:“你再抱紧点,将我勒死算了。”
那人丢开老九,抱住了他旁边穿运动服的胖子,想将他像老九一样抱起来,虽挣得脸红脖子粗,但试了两次也没成功,一掌推开,拍了拍胖子堆满脂肪的肚皮,埋怨道:“你个老六,整天吃就知道吃吃吃,三百斤了,知道吗?”胖子挺着肚腩,喘着粗气费力地弯腰拍了拍他的背,笑道:“朱佑铭,有那么多美女你不抱,抱我们两个大男人干什么?”
“好吧,好吧,”朱佑铭再走两步,来到一个戴着眼镜,穿着印有红色玫瑰旗袍有些矜持的女同学面前,伸出双手歪头赞道:“啊……,柳烟,你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让我看看你瘦了没有。”
“来啊,谁怕谁,”柳烟叉着腰道:“只要你不怕老婆打。”
围着朱佑铭的十多人,齐齐笑了起来,将目光转向沙发这边。
宋去去笑了笑,推了一把旁边的女人,“流芳,你老公看你了。”
“随他们去吧,”许流芳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们聊我们的。”许流芳鼻梁挺直,肌细肤腻,用一根筷子般的桃木簪子绾着头发,眉心一颗小小的黑痣。这次同学聚会的组织者是朱佑铭,但通知宋去去参会的却是许流芳。朱佑铭和许流芳是他们班上唯一成功走进婚姻殿堂的高中恋人。
宋去去打趣道:“听说你老公是属于那种‘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的人,你就不怕他跑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许流芳叹了口气,“你没有成家,体会不到个中的滋味。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像是成家男人吗?”
宋去去看向朱佑铭,心下疑惑他哪一点不像一个已经成家的男人了?
一个圆脸的女同学很羡慕地问道,“朱佑铭,听说你们公司就要上市了?”
朱佑铭脸上闪过复杂的神情,不过很快恢复正常,笑道:“你的消息还蛮灵通嘛。”
那女同学一脸得意,笑问道:“你们公司还要人吗?如果还要人,介绍我去怎么样?公司上市啊,听说就连职工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要人,”朱佑铭笑得有些勉强,“肯定要人,但我劝你不要去了吧。”
“为什么?”那女同学不解地问道。
朱佑铭沉吟一下,说道,“公司上市虽好,但却是私人的企业,说有规则也有规则,只要能为老板赚钱,便能得到重用,名利双收都有可能。说没规则也没有规则,老板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随时可以叫你卷铺盖走人。”
“小气,”那同学嗔道:“其实你是怕我去了会给你添麻烦。我这人的要求很低的,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那种想法,”朱佑铭有些尴尬地笑道:“那你就去吧,我双手赞成。”
“这么快就投降了啊!”旁边的同学打趣道,“看来你的心还是那么软,被女同学一威吓就马上改变主意。你当初是不是也是受了流芳的威吓才和她结婚的啊,老实交代。”
围着的同学们都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朱佑铭看了看时间,拍手道:“亲爱的同学们,菜已经上齐了,我们边喝边说,好不好?”
“好!”同学们推着他坐了首位,又推让着次第落座,经过几轮推杯换盏,朱佑铭起身挨个敬酒,很快来到宋去去身边,笑道:“去去,谢谢你来捧场。”
“同学相召,哪有不来的?”宋去去客气地起身相迎,“还要感谢你将大家聚到一起,我们似乎又回到了高中的岁月,真想念那段时光。”
“时间过得真快!”朱佑铭感叹地说道:“想当初,我有几次都想给你写情书,又怕遭到拒绝,所以都打了退堂鼓。”
宋去去哈哈一笑,道:“刚看你正经一点,又开始说胡话,流芳可要吃醋了。”
“没关系,”许流芳冷笑道:“他现在想写,我也不会拦着,就怕你看不上。”
“开玩笑的,”朱佑铭干笑一声,说道:“其实,我是有点事情想咨询你。”
“你说。”宋去去推开凳子,面对着朱佑铭站着,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边来,”朱佑铭伸手一引,将宋去去领到房角,远离了众人才说道:“听说我们公司上市的财务报告,将由你们事务所审计?”
“你们公司是?”宋去去虽然听说朱佑铭在一家大公司任采购经理,但却并不知道公司具体的名字。
“平洋公司。”
“没有印象。”
“是一家很大的公司,分公司就有三十三个。”
“哦!倒和省份的数量差不多,我们经理说过一个类似的审计项目,不过现在由总所在审吧。”宋去去心想,不会是章环山说过的那个公司吧,如果是那也太巧了些,笑道:“一般上市公司,或是公司上市的审计业务,都是由总所执行。”
“唉,”朱佑铭失望地摸了摸鼻子,“明白了。”
“哦!”看到朱佑铭有些失望的表情,宋去去有些不忍,鬼使神差地说道:“不过,有时总所也会将业务交给我们来做,如果真由我们分所审计,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想,”朱佑铭凑近宋去去,小声说道:“如果真有,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行,”宋去去笑道:“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都不会是问题。”
朱佑铭怔了怔,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说道:“那就谢谢你了。”说完走回许流芳的身边,亲密地搂着她的腰耳语了几句,许流芳扭头看了宋去去一眼,点点头。
宋去去估摸着他们说的话题可能和她有关,不过她却不想主动打听,落座后没话找话地说道:“流芳,你真幸福。”
许流芳眼底深处闪过一些挣扎和痛苦,笑道:“其实婚姻就像《围城》里说的一样,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却想出来。我还真羡慕你现在的生活,一个人过,没有牵挂,没有烦恼。”
谁说没有烦恼?宋去去暗叹了口气。活着哪会没有烦恼?每一个肉体中都禁锢着一个充满烦恼的灵魂。这么多年来,她总觉得冥冥中似乎有一个专门分配烦恼的神灵,每天的工作就是将各种烦恼扔给凡人。
渐渐地,同学们酒多了,话也多了起来。有几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宋去去感觉有些沉闷,对许流芳告声罪,离开了包间。
洗完手后,她俯身在镜子前看了看妆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眉头,还未直起身子,突见镜中男卫生间门一开,走出一个人。
那人戴着一个大大的口罩,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左额上有条“7”字形的伤疤。那人瞟了一眼镜子中的她,手也未洗,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好酷,宋去去暗想,只是不讲卫生。突然又想笑,自己什么时候也开始对其他人评头论足了,摇摇头将纷乱的思绪甩掉,跟在那人的身后向包间走去。
突然,她有些惊讶地发现,那人走过他们包间的时候,不但往里看了看,还拉了拉帽檐,似乎害怕里面的人看到他似的。
“吱呀,”就在宋去去疑惑的时候,她身旁的房门突然打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噫!”那人看到她后惊呼一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宋去去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平息了跳动的心,装着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不能在这里吗?”她学着电影里的礼节,调皮地福了一福,笑道:“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可以在这里。”那人眨了一下眼,笑问道:“客户请客吧,你们注师真好,天天吃客户。”
“不是,”宋去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同学会。”
“哦!”那人神秘地笑了起来,比个心的手势道:“初恋情人?”
“哪有什么初恋,”宋去去横了他一眼,“我是没有人要的人。”
“那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你看看怎么样,”那人摸出手机,翻出一张他自己的相片,送到宋去去的眼前,一本正经地介绍道:“向自强,男,29岁,傲骨一身,铁汉铮铮,厅堂上得,厨房下得。”
“去去去,”宋去去白了他一眼,“会不会好好聊天?”
“好吧,”向自强苦笑道:“再见,不过,我真的是真心的,你难道就不考虑考虑。”
“就没有见过像你这么脸皮厚的人。”宋去去丢下他向包间走去。
待宋去去进入包间的门关上,向自强脸上一肃,左右看了看,向大厅方向走去,他出来的包间中虽然灯火通明,却除他外再无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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