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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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吉博力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急驰着，车窗大开，风疯狂地涌入，江卿月的长发肆无忌惮地飞舞着，泪刚一落下就被吹干，除了那通红的眼眶，根本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她很少哭，没错，母亲一直教育她要坚强，哭是没有能力的表现，而江家最不需要的就是没有能力的人。
只是现在，她却很希望自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这样就不需要背负太多，和诸多江家子女一样，只懂吃喝玩乐就好了。
可是，她不能，因为她是江卿月，她母亲眼里的江卿月。
“吱！”
一阵急刹，车子稳稳地停在江边。
不知不觉，她已经开到了南城的边界。
江面波光粼粼，时不时有水鸟低空掠过，风很平和，吹动着芦苇轻轻摇曳，江卿月戴上墨镜下了车。
今天是周末，江边有许多情侣坐在长凳上看江景，还有无忧的孩子在欢快地奔跑，远处小坡上有一辆冰淇淋车，围满了孩子，看起来热闹又鲜活。
江卿月找了一处没人的长凳坐下，看着江面陷入了沉默。
这里她经常来，每次都是同样的心情，压抑，绝望，甚至想一死了之。
她是念小学时被接到江家的，那天她放学回家，母亲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满脸都是兴奋，甚至连指甲掐进她的肉里都没有发觉。
“小月，爸爸来接我们了！”
爸爸……她一直没有见过，只知道他的工作很忙，后来到了江家她才知道，他忙着应酬，忙着酒肉，忙着认识新女友。
而她的妈妈从那时起也变了，无比的严苛，每天带她进入各种补课机构，家里请了许多名师，她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尽管她本就成绩不错。
就这样，她在万众瞩目中长大了，可是，也付出了很多代价。
比如，不会反抗，比如无条件顺从。
“江卿月，你可真是失败啊。”
她轻轻感叹了一声，看着远处的冰淇淋车，突然很想吃。
“哥哥，我要草莓口味的。”
“哥哥，我要两个，一个香草，一个芒果。”
……
还未走近，孩子们的叫喊声就传入了耳朵，江卿月排在最后耐心地等待着，只她一个大人，有些突兀，不过她戴了眼镜，无所谓。
随着队伍的向前，她看清了站在冰淇淋车里的人，干净，帅气，嘴角扬起的酒窝使他格外的阳光。
“您好，想要什么口味的冰淇淋？”
江卿月愣了愣，觉得他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男生也没有催促，而是耐心的给她推荐着。
“我家冰淇淋都是鲜奶和鲜果做的，很健康也很好吃，我推荐这款蓝莓味的，是新鲜蓝莓熬成的果酱。”
他的声线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温柔，江卿月的目光落到他蓬松柔软的头发上，又移到他明媚的笑上，觉得他像是散发着橘子味的汽水。
真讨厌啊……
连一个卖冰淇淋的都能笑得这么无忧无虑，为什么她却不可以。
没来由的，江卿月心里一阵厌烦，她抬手指了指：
“每一样都给我来一份。”
男生愣了愣：
“您确定？我这冰淇淋有十几种呢。”
江卿月双手环抱，声音冷了下来：
“你聋了吗？”
男生又笑了：
“没有，我给您做，一共一百五十元，请您先付款。”
江卿月伸手一摸，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带手机，车上也没有现金。
男生还在笑意盈盈地等着她，江卿月的趾高气扬瞬间变成了无理取闹。
“我……我没带钱。”
江卿月将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气势有所减弱。
男生的视线落到她红肿的脸颊上，微微诧异，随后他又笑道：
“没关系，我请你，不过只能一份。”
说完，他不等江卿月回答便转身做起了冰淇淋，看着他修长帅气的背影，江卿月终于想起他是谁了。
那个便利店营业员。
没想到他还身兼数职，都这么缺钱了做什么烂好人？
墨镜遮住了她讽刺的表情，男生转过身后看到的依旧是她白皙精致的轮廓，当然，要除开那突兀的巴掌印外。
“是蓝莓味的，您尝一尝，吃完心情就会变好。”
江卿月皱眉接过冰淇淋盒子，只见上面铺了满满一层蓝莓酱，酸甜可口的模样让人食指大动。
显然，她这一盒的份量是超标的。
江卿月从来不喜欢被人施舍和怜悯，她摘下手腕上的表，在男生诧异地目光中扔到了他面前的柜台上。
“这块表可以买下十辆冰淇淋车都不止，送你了，还有收起你那讨厌的眼神，我看了想吐。”
刻薄又恶毒，完全不是以前那个温柔优雅的江卿月。
倘若不是这副墨镜，倘若她面对的不是一个在社会底层挣扎的人，她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抒发着内心的暴躁和愤怒。
“客人，这表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江卿月坐回之前的位置，用力挖了一大勺冰凉的蓝莓酱，刚放进口中还没来得及感叹，那个男生就追了上来。
他脑子是不是有病？她那块表足够他休息一段时间了。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你不喜欢就扔掉。”
也是时候离开了，江卿月将冰淇淋盖好，起身向车子走去，男生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一时没了声音。
直至发动车子，车窗玻璃又再次被他敲响，江卿月怒气冲冲地降下车窗，准备将他劈头盖脸地骂一顿，谁知看到他那单纯又善良的笑时，她又迟疑了。
“客人，以后你想吃冰淇淋的话就找我，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我都准时送到。”
男生将写有他手机号码的纸条递了过来，见她迟迟不接便伸手放在了方向盘上方，然后挥挥手笑着离开了。
江卿月握紧方向盘，不由自主地看向反光镜，男生的背影就像没有拘束的风，他笑着和每个路过的小朋友打招呼，只要靠近就能感染他的乐观和自由。
为什么。
为什么他身处贫穷依旧自足。
而她，只能通过金钱购买短暂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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