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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几场春雨过后,干旱结束了,河水又恢复到大旱前的水位线。萧家寨的人们经历了这次灾难后,开始思考生存之道是不是只有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天吃饭这一种。当第一家小卖部在鞭炮声中热热闹闹地开张时,改革的春风也终于在一场大雨后不约而至。茶前饭后,人们讨论的不再是这一季的收成如何,下一季该下什么种,而是做点什么小买卖能致富。热血澎拜的年青人经不住广播里天天播送的致富经,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一个接一个离开了祖祖辈辈居住的村子,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山外的世界,去追求描绘中的富足生活。保守一点的人依然恪守“土地才是最好的依靠”的祖训,照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勉的操持着一年四季的庄家活。
不管走了谁,留下了谁,村子里依旧男耕女织,夜犬晨鸡,和乐融融。
八岁左右,萧暮雪已认遍百草,尝尽千味。其实她并不能完全记住那些药的名字,但只要放进嘴里嚼一嚼,就可以根据味道准确的找出那种药草来。苏世安大为欢喜,倍感欣慰。除了出诊看病,他空余的时间都在给萧暮雪讲解药理。说来也怪,萧暮雪不像别的孩童那般嫌烦,倒是非常喜欢听外祖父唠叨药经。别家孩子临睡前不是妈妈的歌谣,就是外婆的故事,而她,除了《本草纲目》就是《黄帝内经》。最叫人惊异的是:一张古方,佶屈聱牙,她只需听几遍,便能倒背如流。
鉴于此,苏婉言又多了一些担心:慧极易夭,情深不寿。又见小人儿从小到大无病无痛,便怪自己关心则乱。
再后来,苏世安出门采药,只要不超过两天的路程,萧暮雪必然跟着。祖孙俩林里深山的到处寻找,只为找一味好药。萧暮雪随身背着的药篓里,装着几本厚厚的泛黄的医书,遇上不认识的药材,必定要按图索骥,摸个门清才算。几年下来,她认识的药材竟和苏世安不差上下。
春去秋来,季节更替之间,萧暮雪已经是个小学六年级的学生了,姚慕白也在这一年高中毕业。
周末,吃过早饭,姚慕白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返校。他要步行去镇上搭最早的一班车,才能在晚自习前赶到学校。他上的是有名的重点高中,以校规严格,升学率高而闻名远近。
萧暮雪在一旁看他装东西:“你就带了这么几件衣服,够穿吗?你可要呆一个月才能回来。”
“够了。有两套换洗的就行,脏了我自己可以洗。”
“要不你把妈新做的那套也带上?”
“真的不用了。那套先放着,我下次回来拿。”姚慕白把几本参考书从装好的背包里拿了出来,“你把这几本书收着,都是好书,以后你用得着。”
萧暮雪接过来翻了翻,随手放在了书架上:“等我能看懂的时候,估计它们也已经落伍了。”
“也是。现在的题库得很快。”姚慕白环视了一下自己的房间,确定没有落下东西,才放下心来。“你马上也要毕业了,有没有把握考个好成绩?”
萧暮雪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考初中而已,用不着那么紧张。”
“不紧张是对的,可也不能掉以轻心。你和寒川一直没分出胜负,这次是个检测的机会,看你们谁赢谁输。”
“只要能考进我喜欢的学校,输赢都无所谓。”
“这话可不能让叔叔听见了,不然你又要挨训了。”
“嘘!”萧暮雪看了看门外,压低了嗓音说,“我爸教了一辈子书,就知道各种说教,真心受不了!”
姚慕白替她整理好有些乱了的辫子:“他说你,也是为你好,你也不要太调皮了。”
苏婉言走了进来,将一罐子炒好的咸菜装进地上的手提袋里:“这是你最爱吃的,只有这么多了。过几天得闲了我新腌一些,等有人进城了带给你。”她又把一卷包好的零钱递过去,“这是你这个月的生活费,贴身收好了。”
姚慕白点点头,将钱袋收好:“那我这就走了,不然就赶不上车了。”
萧暮雪挽住苏婉言的胳膊,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姚慕白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背起行囊向屋外走去。他跟萧兰枢和苏世安打了招呼,这才几步一回头的出了村口。
萧暮雪恹恹地缩回自己的阁楼,直到叶寒川来找她温习功课才下来。
“慕白走了?”
“嗯。”
“那也不用每次他走了你都这么蔫吧,像被霜打了的茄子,难看死了。”
“难看就别看。我也没要你看。”
“你以为我想看?谁叫你离我这么近,就坐我对面。”
萧暮雪把语文课本竖在脸前面:“这下你看不见了吧?”
叶寒川将书推到:“马上就要考试了,你还不好好复习?”
萧暮雪扔给他一对白眼:“考试就考试,要你管。”
苏婉言收拾好姚慕白的房间走了出来:“你们俩可真是的,一见面就像斗鸡一样。既然这么不待见对方,那就别在一起了。分开得了,各干各的。”
“不要!”叶寒川首先反对,“我没有不待见她,就是见不得她蔫成那样。”
苏婉言笑道:“这也难怪她。她跟慕白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实在是好。”
叶寒川一脸不爽:“那我呢?难道我和她就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呢!那也没见她给我一点好脸色。”
萧暮雪瘪了瘪嘴:“快别说什么同年同月同日生了。你是正午时的太阳,我是日暮时的飞雪,我们俩命里注定就不该见面。”
叶寒川一挑眉毛:“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拿毛毛虫放在你书包里。”
萧暮雪马上坐直了身子,一脸讨好的笑:“看书,看书……咱们看书。”
叶寒川斜了她一眼,静下心默记课文段落。
萧暮雪也不再说话,重新拿起课本看了起来。
今年雨水充足,院子里的果树都枝繁叶茂,果实累累。几只麻雀在门口那株歪脖子老杏树的枝头跳来跳去,叽叽喳喳的唱着听不懂的歌。阳光的温度越来越足,晒得人昏昏欲睡。
萧暮雪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皮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
叶寒川敲了敲桌子:“困了?”
萧暮雪索性趴在了桌子上,眼睛已经闭上了:“是。怎么了?”
叶寒川转了转眼珠:“我也不想看了。走,捉鸟去。”
萧暮雪双眼放光,立刻来了精神:“去后山,还是竹林?”
“后山太远了,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爷爷又该到处找人了。咱们去前面的竹林,玩一会就回来。”
“好。走!”
两个人一拍即合,丢下书本就出了院门。
苏世安拿着两个鸡蛋追了出来:“你们又去哪儿?吃了鸡蛋再去。”见没人回应,便摇头叹气地说,“寒川把雪儿带得太野了!成天的上墙爬树,哪里还有个女孩子的样?”
苏婉言笑道:“爹,快别怪寒川了。就暮雪那性子,有没有寒川都是一样的。”
“谁说的!雪儿小时候多乖呀!”
“还小时候呢!她小时候的花样就不少了。就您护着她,视而不见罢了。”
“我哪有护着她?再说了,雪儿那么听话,护着她也是应该的。”
“行!您愿意护着就护着吧,只是别护出什么毛病来。”
“能有什么毛病?”苏世安把鸡蛋放在课桌上。“要考试了,你中午给俩孩子做点好吃的。我出去采药了。”
“我知道了。刚下过雨,您注意安全。”
苏世安背起药篓,倒背着双手,哼着“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就走了。
午饭时分,玩累的两个人闻着饭香回来了。萧暮雪胳膊上缠着一条蛇,叶寒川手里拎着一只山鸡,都是一身的泥满头的草。
苏婉言见惯不惊,只微微皱了皱眉:“你又抓条蛇回来干什么?”
“爷爷说需要蛇胆入药啊。”
“那也用不着你去抓蛇取胆。那蛇有毒,你小心点。”
“你不要?那我就放了。”萧暮雪一扬手,蛇从她手里飞到了几步开外的石榴树上,“你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吧,我不要你了。”她拍了拍身上的土说,“叶寒川,要是你下次再敢让我去钻洞,我就把你塞到蛇肚子里去。”
“钻洞?你又钻哪里的洞了?”苏婉言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个宝贝女儿,“暮雪,你马上就要上初中了,能不能稍微安分一点?昨天刚爬到三叔家的房梁上去掏燕子窝,今天又去钻洞。我生的是女儿,不是猴子。”
萧暮雪涎着脸凑了过去:“咱们家安分属于慕白哥哥,猴子归我管。妈,您顺顺气。一会就要吃饭了,饭前不易动气,小心积食。”她边说边给叶寒川使眼色,两人一溜烟跑到洗衣槽洗手去了。
萧兰枢从自留地拔了一把香葱回来,一进门就见萧暮雪背着苏婉言挤眉弄眼地冲自己打手势,立马心领神会地说:“龙生九子,各有所好。暮雪是顽皮了一点,但只要她不耽搁学习,保持本心,倒也无妨。你也不要太过操心了。”
“你倒想得开。现在竞争这么激烈,要是她不专心学习,将来该怎么办?”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你现在想那么多不但没用,反而徒增烦恼。何必?”
“好好好……我不想,我不自寻烦恼,我放宽心。以后啊,我只要当好咱家的生活部长就行了,可以了吧?”苏婉言踅身进了厨房,准备开饭。
萧暮雪和叶寒川冲着萧兰枢又是抱拳又是竖大拇指,一副感激不尽,佩服至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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