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急病
“老师……”
“相泽老师……？”
“相泽老师，您没事吗？”
宫泽真央一叠声的询问让他不得不撑开眼皮，客厅的窗户已经关了个严严实实，空调的温度也被调高，他满头大汗，女孩的脸近在咫尺，手背严密地紧贴在他额头上。太烫了，相泽消太不自觉地挥开她的手背，抗拒与她更多的皮肤接触，可力气没有控制住，更像是用力打开。在宫泽真央受惊的眼神中，他驱退了困意，却察觉到自己身上热度丝毫不减，连呼吸都烧得滚烫。
“现在是晚上10点，您睡了一整天。”
宫泽真央将被打红的手藏入衣袖，平静地将体温计置于相泽消太的眼前，“我见您好像一直在咳嗽，所以给您试了体温，38°7，您发烧了。”
相泽消太抬起手试了一下额头的温度，倒是没觉得有多高，只是喉口一阵被燎烧般的灼痛，他忍不住剧烈干咳了两下，几乎能在喉管中擦出火星。
“您的手都是烫的，肯定试不出来温度。”
她心思太过敏锐，总能够轻易猜中别人的所思所想。宫泽真央讲到这里稍停顿，拿起身后的一杯温水和刚从冰箱取出的冰贴。“我刚刚找了一些退烧药，您喝些粥之后，过半个小时才能吃药。”
烧到筋骨都有些酸痛的相泽消太坐起身，接过温水喝了两口，又将冰贴贴到额头前。他重新躺回沙发椅上，无精打采地看着宫泽真央站起身走向厨房，“手，很痛吗？”
宫泽真央回过头，风轻云淡地答道，“并没有很痛，您不用在意。”
“抱歉。”
相泽消太道。
“您不需要总是想着对我道歉……说来，我觉得您最近总是做噩梦，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
相泽消太用手背遮住过亮的客厅光线，无精打采地答，“对，做了噩梦。”
“您需要一张舒适的床。”
宫泽真央不动声色地劝他回房间休息，她边说着，边将不知何时已经烧好的粥盛入碗中，配上了鸡蛋卷和几样冷盘小菜，端着托盘放到了沙发前的矮桌上。相泽消太端起碗随便地应付了几口，女孩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等他吃完，继而站起身收拾干净碗筷，擦了手又给相泽消太换了新的冰贴，倒了温度适中的热水，隔了半个小时后递给他药片。从始至终再没多说一句话，沉默寡言到一反常态。
相泽消太拿起她掌心中的胶囊，就着水吞服，“麻烦你准备这些了。”
“能为您做些事反而会让我安心。”
她盯着重新躺回窄小沙发椅的相泽消太，欲言又止，数十秒才憋出来一句，“客厅就算开了空调也会比较冷，您生了病，应该回房间去休息。”
“不用。”
“您为什么就不能更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
相泽消太只是自顾自地闭上眼，不痛不痒地随口应道，“我的事跟你无关。”
宫泽真央闻言，眼底一沉，“好，这可是您说的。”
她极力克制住话里行间四溢而出的**味，怒气冲冲地走回房间，门被重重甩上。
发泄式的响声暴露了宫泽真央火冒三丈的内心，相泽消太倒也无暇顾及，退烧药似乎有助眠的功效，病情来势汹汹，他烧得精疲力尽，很快就沉入了睡眠。现实与梦境反复交织，意识模糊不清之间，他辨识出宫泽真央的身影。明明被反复推拒，却仍然会每隔一段时间前来试探他额头的温度。女孩掌心柔软，小心翼翼地撩开他的碎发，替换上令人舒适的、在冰水里镇过的冰贴，默不声地守在他身旁。
到了晨间，宫泽真央准时地煮了早餐叫相泽消太吃下，过了半个小时仍然再递上温水和退烧药。相泽消太自成年起便极少生病，就算发烧多半也是一个人去医院挂水或者吃个两天药就能痊愈，难得被如此悉心照顾。她是个好孩子，相泽消太想着，他理应在讲话时把口吻放得轻一些。
好在这病来得迅猛，去得也倒是快，再加上相泽消太身体底子本来就好，不过两天休息下来，差不多就好了大半。
“烧退了一些，但还是需要休息。”
她收起体温计，蜜色的眸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温煦，“您晚饭想吃什么？总是喝粥，好像会越吃越没胃口。”
相泽消太身上轻松不少，咳嗽也暂且止住了。他看向窗外，鹅毛大雪笼罩了整个视野，世界苍茫一片，连楼宇都只剩轮廓——今年的东京雪下得没完没了，再多积个几日恐怕都得引发雪灾。“家里剩下什么食材，随便做些就行了。”
相泽消太偏爱阴沉又萧瑟的天气，暗得没有光，适合睡觉。他躺下，与宫泽真央对视，没由来地问道，“你的胃还疼吗？”
宫泽真央摇了摇头，“并不疼了。”
见气氛稍有缓解，她凑上前，像是有些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说道，“我不再继续追问了，只是如果您生气是因为我喝醉了之后给您添了麻烦，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
她眼帘低垂，“然后，我想知道，就算我道歉了，您也仍然讨厌我吗？之后还会因为这件事，一直疏远我吗？”
“我说过，我的教学态度不会有任何变化。”
相泽消太不是傻子，他拒绝复杂的感情关系，不代表他情商低下。话题已经到这个地步，说出这些的女孩毫无自知，但他清楚现下只差一纸之隔，只要一句话，宫泽真央学生身份立刻就会灰飞烟灭。所以他必须避开，必须要将宫泽真央尚未清晰的念头掐断。
于是她微笑，“我明白了。”
她真的明白吗？不知道。没有人说得清她此时到底是聪明还是愚钝。
话题到此为止，睡了一整日都仍然昏昏沉沉的相泽消太继续养病，宫泽真央则是回到厨房准备晚餐食材。菜刀与砧板相触的声响接连不断地传入耳朵，反复又沉闷，活像是催眠曲一般，相泽消太没过几分钟便又陷入睡眠。这次他睡得极深，空白的梦境让他得到了充分的休眠，甚至手机响了3遍才将他叫醒。
他模模糊糊地摸到手机，天色比午后更加黯淡无光，好像已经接近傍晚。来电人提醒是山田阳射，他接通，将听筒放到耳边，“有什么……”
半句话都未说完，山田阳射的吼声伴随着狂风鼓动的噪音便像电钻一样在他脑中穿孔，“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回事？宫泽真央在哪？”
山田阳射三个问题劈头盖脸砸下，相泽消太还没醒个彻底，一时间脑袋有些发懵，“宫泽？”
宫泽真央不是在家吗？”
他语毕，四下打量，客厅的灯被关闭，现下昏暗一片。原本在厨房做饭的女孩不知所踪，心头莫名涌上糟糕的预感，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他冲向宫泽真央的卧室，仍然没人。
另一边山田阳射硬是在暴雪天中急出了满头大汗，“我刚刚收到了她发给我的求救讯息，还附带了地图和定位地点。你不是跟她在一起住吗？到底发生什么了？”
接到短信便跑出家门的山田阳射火急火燎的赶路，边询问边在风中凌乱，相泽消太不声，捏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他徒自找了一圈，公寓内不见宫泽真央的身影。他正打算叫山田阳射将宫泽真央的讯息转发给他，一低头发现空无一物的餐桌上粘了张便签，相泽消太立即拿起查看，清秀的字体，是宫泽真央的留言：
“我出去买些食材，很快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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