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消融
二月初气温稍有回暖，冰雪消融，一连几日天空都碧蓝如洗。好天气让人也神清气爽，就连医院中常年睡眠不足、步履匆匆的医护人员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伤势严重的宫泽真央足足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好在现代医疗水准先进，加上康复女郎的治疗为辅助，现下伤口恢复得差不多，早就能下床走动。不过即便养着伤，宫泽真央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光是警察的笔录就进行了四轮，整个案件事无巨细地问了个清清楚楚。
今日是她在医院的最后一天，待办理好手续后就能出院了。塚内直正赶在这一日进行了收尾性质的面谈，自知犯错的宫泽真央抢在塚内直正对她责问前就率先道了歉，态度诚恳，用词有礼，她生了张乖巧的面貌，身上缠着绷带，一幅风吹就倒的纤弱模样，用柔软的腔调自省，倒是把以为要大动干戈的塚内直正堵得无话可说。从警数十年的男人半句话都没插进去，捏着笔录册子可怜兮兮地坐在椅上，迟迟地理解了相泽消太对宫泽真央的总结——小聪明极多，一肚子坏水。
案件至此还未算结束，但警察的工大体上到此为止。之后他们将会把案件移交给检察院，由检察院总和之后对平山洋次提出起诉，届时为唯一的幸存者，宫泽真央则会为证人出席。塚内直正担忧年仅14岁女孩的心理健康，犹豫是否不该让她见到平山洋次。不过宫泽真央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
“这段时间给警察先生们添了很多麻烦也让我很不安，如果能有什么我力所能及的事情，请尽管告诉我。”
女孩微笑着回答。
天衣无缝的言谈举止，讲起话来滴水不漏，绝不会让人觉得有轻微不适，怪不得连相泽消太那种眼光苛刻的人都对她青睐有加，塚内直正突然很好奇她长大之后到底会是什么模样。“其实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一直提出要求，我们也十分过意不去。今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件，请尽管联系我。”
但现在，他心悦诚服地对年少的女孩做出祝福，“希望你早日康复，回到雄英继续学习。”
说到这里，塚内直正立即不放心地再度补充一次，“但是无论下次发生什么情况，都绝不能忽视法律，擅自行动。”
宫泽真央见塚内直正如此提心吊胆，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当做棘手分子，不由露出抱歉的神色，“我向您保证。”
“那么，这次需要我处理的事情就结束了。”
塚内直正合上记录手册，对女孩伸出手，稳重地回以微笑，“为警方，我期盼能与成为英雄的你共事的那一日早些到来。”
不知为何，塚内直正发现宫泽真央眼中不露声色地浮现些许诧异，这细微的情绪裂痕使女孩变得鲜活起来，她醒悟自己失态，只是颔首，“谢谢您。”
她回握住塚内直正的手，随即抬眼，轻描淡写道，“事实上，就算警察不持有英雄执照，对于受害者来说，拯救了他们的您同样也是英雄。对于我来说，同样也是如此。”
塚内直正难得被如此直白地夸赞，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随即站起身，简短道别后便离开病房。谁知还未关好门，便迎面撞上穿着英雄服，提着袋子的相泽消太。早在半月前雄英第三学期就已经开始，只不过a班仅剩的一株独苗又在医院躺着，相泽消太工也减了大半。而接踵而至的招生考试让雄英教师们忙得焦头烂额，实技测试刚刚进行完毕，考生分数审核和内部商谈塞满日程。这几日他仍是医院、警局、学校来回跑，黑眼圈重新回到了脸上，胡子拉碴一幅不修边幅的模样。
“消除英雄全年无休，”塚内直正心情大好，难得对相泽消太打趣道，“今天也来陪护？”
相泽消太倒是无精打采，“你笔录做完了？”
塚内直正点头，“总之，我们这边的工就结了，剩下的你再等后续消息。”
他拍了拍相泽消太的肩膀，回想起连除夕都在通宵的悲惨生活，不由哀嚎道，“我终于能申请个假期，回家休息几天了。”
“辛苦了。”
相泽消太随口寒暄，推开病房门。
“对了，相泽君。”
塚内直正突然叫住相泽消太，在对方狐疑的视线中，他稍思索后，只是意味不明道，“你有个十分有趣的学生。”
相泽消太露出听了一句废话的眼神，“哦。”
随即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
跟塚内直正完成最后面谈的宫泽真央正仰躺在床上玩手机，手指噼里啪啦敲打屏幕。相泽消太走入，发现她为了消磨时间正悠然自得地玩消消乐，自住院以来女孩彻底放松精神，每天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出去散步，脸都肉眼可见地圆了些许。不过也好，她之前瘦得过分，会让人怀疑营养不良。
本全神贯注的女孩察觉有人走入，立刻转头，待看到是相泽消太后表情都明亮起来，“相泽老师，您今天来得好早。”
相泽消太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在陪护桌上，不过多废话是他的习惯，“里面有苹果，我现在去办出院手续，可能时间会比较长，你要是饿了就先吃些水果。”
“我以为您会给我削苹果。”
宫泽真央故失望，坐起身将手机放到一旁。
“自己削。”
相泽消太皱眉。
女孩摊开手掌，手背朝向相泽消太，五指伸得笔直，“我手上有伤。”
本该无暇的皮肤上残留下触目惊心的刀痕，即便血肉已经愈合，复原女郎也不拥有能将所有伤害抹除的权利。
“你已经好全了。”
相泽消太不睬她惯会撒娇耍赖皮的无耻手段。
宫泽真央伸长手臂，从塑料袋里拿过一颗红得发亮的苹果，“不削就算了，我带着皮一起吃。”
她张开嘴正要咬下，相泽消太眼疾手快地将苹果夺过，女孩手里空空如也，立刻拉长声音抱怨道，“这不是买给我的吗？不给我削皮，还不让我吃，您也太过分了。”
“没洗。”
相泽消太道，他脚步匆匆地走向病房的卫生间，将苹果洗好后重新递给宫泽真央，示意她现在可以吃了。
相泽消太没擦干水，手连带着苹果的水珠一起坠到洁白的床单上，留下大大小小的水渍，相泽消太正四下找纸巾。宫泽真央抓住时机，突然探过头，就着相泽消太的手掌张口咬住苹果，像顽皮小狗一样将洗净的果实叼走，“很甜！”
末了还要挑衅一句。
相泽消太神色一凝，这孩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正要教训两句。
“已经没问题了！要问为什么！因为我、来、了！”
病房门被一股大力撞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平地惊雷般的响声吓得宫泽真央肩膀一抖，有着爽朗笑容的木村岚也模仿着英雄欧尔麦特闪亮登场。近几日米尔科事务所的实习生不知从哪打探到消息，隔两天就要来一次，前天是沙狐，昨天是树懒，今天又换成了山猫，活生生的把医院也改造成了动物园，“小真央！有没有想我？”
心情好连带语气都开朗起来的宫泽真央立即甜甜应道，“有！”
她边说着，边从袋子里掏出另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岚也，你要吃苹果吗？是相泽老师买的哦。”
“既然是消除前辈给你买的苹果，那我当然——”木村岚也今天换了短袖体恤，套着水洗蓝的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仍然是夏装打扮，他一抬手接过宫泽真央丢过来的苹果，想也不想地咬下，“要吃！哦，好甜。优秀的英雄前辈连买苹果都与众不同。”
“对的，相泽老师连买苹果都买得十分出色。”
“消除前辈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帅，黑色英雄服真的给一百分好评。哇，不过小真央你的脸都破相啦，谁这么讨厌，竟然敢打你的脸。”
木村岚也绕过相泽消太，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上陪护椅，想也不想地边嚼着苹果，边捏过宫泽真央的下巴，仔细地查看她下巴侧面残留的一条疤痕，“不过也没关系，小真央就算留疤也是大美人，这样反而有种神秘的魅力。身上有疤的女人最吃香了，以后同情心旺盛的男人就会缠着问你经历了什么才会留下伤疤，然后心疼地把你抱在怀里温柔地哄、对你百依百顺哦！”
“手上也留了疤，”宫泽真央边嚼着苹果，边将手也塞给木村岚也，模糊不清地说道，“受伤的时候超级痛。”
木村岚也拉过宫泽真央的手指，看到女孩手背上的疤痕时神色略微凝滞，语调倏然一变，稍有几分阴森地说道，“这个villain真讨厌，有机会我去帮你挠他。”
“……嘘，不要在老师面前说这种话，他会骂你非法虐待villain。”
宫泽真央闻言，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瞟了两眼相泽消太——黑发的职业英雄面无表情，喜怒哀乐藏得无影无踪。
“太可怕了，消除前辈经常骂你吗？”
“经常的，特别凶。”
相泽消太瞅着一人一猫像唱双簧般公然在他面前嚼舌根，麻烦分子倏然翻倍，头又一阵隐隐痛，“我去办理出院手续，大概2个小时后过来接你。”
他双手插兜走出病房，关紧房门前，相泽消太突然对已经吃完一颗苹果，正轻车熟路地伸手从袋子里再摸出一颗的山猫大学生说道，“对了，你，”相泽消太没提及名字，但却明显特指木村岚也，态度竟有几分不怒自威，他冷漠道，“苹果没洗。”
猫的直觉一向灵敏，木村岚也耳朵一竖，尾巴左右甩动两下，“消除前辈为什么不早说？”
他察觉到自己被凶，随即耷拉下耳朵，看向宫泽真央，“我被讨厌了吗？”
宫泽真央也对相泽消太莫名其妙搀着些许粗暴的语气感到吃惊，看似不善与人相处的男人十分注重礼节，鲜少见他用这种态度对人讲话，也摇了摇头，“大概今天心情不好？”
女孩继续咬了两口苹果，“不过，他好像真的很不喜欢岚也你这种性格。”
木村岚也闻言稍沮丧，但也没当真放在心上，没过多久就回复活力。他向来性格爽朗，又擅长逗人开心，跟宫泽真央随便扯着今日米尔科事务所的八卦，两个小时就翩然而逝。还未等到相泽消太的宫泽真央只能单独收拾好住院时用的零散物品，换下病号服穿好冬装，木村岚也还对她打围巾的方式指指点点，最后亲自上阵给她打了一个近期流行的款式。
等一切收拾妥当，宫泽真央又等了许久，直到日落西山，苹果吃了大半袋，也不见相泽消太的影子。
“出院手续有这么难办吗？”
木村岚也看向腕表，“已经五个小时了。”
如同解决两人的疑惑一般，一名护士恰在此时火急火燎地拉开病房门，她与宫泽真央素未谋面，应该是负责别处的医护人员。“请问，是宫泽小姐吗？”
她脚步急迫，手上拿着一张拍立得照片，胡乱地塞到宫泽真央眼前，“我听别的护士说，这位先生是您的看护人。请您确认一下，您是否认识这位先生？”
照片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几个小时前去办理出院手续的相泽消太。此时他正蹲在地上，凌乱的头发上竖起一对黑色|猫耳，尾巴绕在身后，漆黑的眼珠变成猫科动物常见的竖瞳，神情凶狠地咬紧镜头。“是的，我认识这位先生。”
猫耳猫尾？这种软乎乎的东西长在相泽消太身上当真有几分不搭调，宫泽真央仔细打量着照片，强压着心中的笑意，“发生了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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