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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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夜晚明朗，皓月当空，却无任何云层与繁星，从高处往下看，星火点缀在楼宇之间，人渺小得不值一提。冰冷的护栏逐渐被手掌温度沾染得温热，相泽消太与宫泽真央并肩而立，他默不声地倾听，眉毛紧皱，女孩终于愿意对他坦白那些难以启齿的往事，但他心中却冷得如同寒冬三月。
所有的蛛丝马迹相互串联，让相泽消太反复恼火于自己的后知后觉。女孩的心理问题已经十分严重，从自己被平山洋次刺伤那日夜晚，宫泽真央哭着对他道歉，他就该明白。她伪装得太好，假扮成一个普通人、一个乖巧的孩子，从而将自己的自毁倾向都掩藏得严严实实。难怪她会歇斯底里地说不愿被人用以命换命的方式拯救，也难怪她宁可擅自行动也不愿再继续忍受被人保护——宫泽真央习惯性地把错误都归咎到自己身上，认为这些遭遇是因她而导致。
“这并不是你的错，”泽消太认为自己有必要回去重新查阅一下七年前那场事故的始末，时间太过久远，他着实记不起细节。但从浅显的印象来看，“归根结底，导致那场事件的是villian本身，与警视厅的安检漏洞。无论如何，都与年仅七岁的你毫无关系。”
当年警视厅部署的30名警察中还包括搜查二课的课长，据说那名课长向来胆小怕事，抛弃了200名人质逃离，仅有5名幸存者侥幸生还——其中，应该就包括宫泽真央。不仅如此，他的失职从而还引发了5名幸存者中的一位个性暴走，那名幸存者的个性具备大范围攻击的能力，足以撼动半径400米内的所有建筑物，因此原本就因爆炸而摇摇欲坠的晴空塔也受到波及，导致观景台最后整个塌陷，数千人受伤。
原本应该安排救援计划的警视厅率先乱成一锅粥，之后迟到的职业英雄参与救援时也手忙脚乱，因不懂相互配合甚至还引发塌方事件，造成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也正是因此，警视厅遭受到来自社会的激烈抨击，所有的不满都在一时间爆发，最后不得不对管理层更新换代，换下了大批好吃懒做、拿着薪水不做事的旧人。
相泽消太握拳，“因警察的失职，受到伤害是你和你的父亲，”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宫泽真央不仅不崇拜英雄，话里行间还时常对英雄的行动守则进行抨击——她为人质曾被放弃过，自然很难再对这样的职业产生信任。“想让亲人活着是人之常情，你不该为此自责。”
“我松开手了。”
宫泽真央突然说道。她伸出手，紧贴在眼前的巨大落地窗上，细长的手指隔着厚重的阻碍物触碰眼前的夜景，“那时个性的发动还不稳定，只有抓着他，我的个性才能持续。我明明那么想让他活着，但他叫我接受死亡，让我去爱而不是恨，还说我会幸福，我相信他，所以我放任他去死了。后来我才发觉，他让我做了多残忍的事情——他不允许我恨我自己的个性，不允许我恨在场的所有人，强迫我去忍受，去前进，去明白。可他说错了，他没猜到之后发生的事情，所以我不幸福，没有人因他的死幸福。”
“宫泽，这些都过去了。”
相泽消太明白在这样的事件面前，任何的安慰，任何的言语都没有任何力量。为职业英雄的相泽消太早就明白，英雄只能拯救生命，而不能拯救他人的生活。
这世上，只有甘愿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才能逃离泥沼。
宫泽真央平静地看向夜景，许多事情早就反复琢磨咀嚼，咬碎嚼烂后吞咽下肚，真到讲出来时，反倒没有多少犹豫，“我清楚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所以我应当向前迈进，去寻找前路。找到一个目标，一个火把，让我能够继续生活。”
她略微停滞，良久的迟疑代表着思索，宫泽真央轻叹，声音几乎微不可察，“……直到我遇见您之后，您的存在让我觉得疑惑。奖励交换在您身上并不成立，因为您不索取，只是付出。”
相泽消太侧头，女孩正弯着腰半趴在栏杆上，刘海的阴影遮住她的眼睛，“您做英雄，不求名利，不求感谢，做了只是做了，只是因为您想做。您做一个教师也是，不求学生的理解，不成为学生的同伴，也不要求学生对你的尊重，您只是——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以为人的生活可以用物品比喻，有的人是刀，有的人是废铁，您都不是。您不是那么锋利的物品，您是树，坚韧不拔，稳扎稳打，四季轮换，生生不息。”
从未听闻过的说法，带着宫泽真央一贯的’个人见解’，只是相泽消太不太擅长应对过于直白的夸赞，他犹豫半秒刚要开口礼貌地道谢，突然之间轰隆巨响却毫无预兆地在夜空中炸开，截断两人难得坦诚的交谈。
宫泽真央吓得退后三步，但夜空中却空无一物。突如其来的震动紧随其后，眼前一阵摇晃，地板莫名其妙地开始剧烈颤抖，墙壁与落地窗发出摇摇欲坠的声响，窗外的景色模糊不清。本沉浸在悼念日悲痛中的游客东倒西歪，许多人摔倒或被推挤到角落，惊声尖叫开始继而连三地响起。
不知发生何事的相泽消太立即拉过宫泽真央护在怀中，俯身半跪在地，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落地窗前护栏的底部。地震？不，这种震级日本观测局绝不会检测不到。难不成是villain？场面混乱至极，惨叫声发疯般地往相泽消太脑袋里刺，他下意识地摸向颈侧，想要利用拘捕武器稳住身子。手落了空，该死，他这才想起今天没穿英雄服，无论是特殊合金武器还是应急装备统统都放在家中。
正当相泽消太心急如焚时，突如其来的震动戛然而止，好似绷紧的线突然被切断，只留下游客喊叫的余音。随即回廊中一片死寂，半分钟后，以为虚惊一场的人们纷纷从地上站起，甚至有人为刚刚的惊慌失措发出尴尬的轻笑。毕竟底层有大量的防暴警察，还有至少10家英雄事务所镇守，无论怎么说，都不该出现villian。
与普通的游客不同，相泽消太的直觉向来敏锐，不详的预感疯狂在心口翻涌，他当机立断地攥紧宫泽真央的小臂，将女孩整个拽起。必须要联络安保人员疏散人群——这只是先兆，很快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这样想着的他刚跨出一步，脚下却猛地歪斜，呼啸的寒风顺着衣物缝隙争先恐后地灌进皮肤，低头，地板浮现蛛网般的裂痕。身后的玻璃如雪花般随风飘逝，化为尘埃，脚下的地板也不甘落后，碎裂，崩塌。观景台自他与宫泽真央所站的位置开始截断，钢筋铁骨暴露在外，来不及反应，相泽消太脚步踉跄，身子向后一倒，即将要从450米的高空中摔落。
性命危在旦夕，电光石火之间，相泽消太的背部突然被猛推一把，冲击力迫使他扑向前方，踩住尚未崩坏、仍然稳固的地板。宫泽真央因将他推出，自己则是向后倒去，相泽消太立刻转身想要抓住她的手，但却迟了一步，两人指尖堪堪擦过，女孩仓皇无措的表情映入眼帘，黑发被吹得飒飒响，整个人面朝着相泽消太从晴空塔上坠向夜空。
星辰在大地闪耀，她于熠熠生辉的绝景中倒下，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可能生还。相泽消太的手还维持着伸出的状态，徒劳无功地停在空中，他的脑中罕见地一片空白，“宫泽！”
瞬息间发生的灾难尚未给人绝望的余地，一道影子恰在此刻倏然从晴空塔底部直冲云霄，迅猛的速度让人根本看不清是什么物体。观景台豁出一个巨洞，寒风在回廊中游走，发出令人骨寒的声响。受到破坏的电路系统灭了个彻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有苍穹中洁白的皓月用最原始的方式照亮周遭。相泽消太如同僵硬的石雕立在原地——他看见了，宫泽真央在半空中被某个东西接住，现在不知所踪。
正当他站在被破坏的观景台边缘到处张望找寻，突然而然，狂风席卷着气流从上涌下，将相泽消太逼退三步，一个人背对着月色，腾空出现在断裂的观景台前，投下的影子被光拉长，张牙舞爪地在地面爬行。
“打扰了，先生，”外貌相当年轻的男人怀中抱着宫泽真央，略显邪气的尾音拉长，黑色印记铭刻在眼角，灼目的金发被月色镀得发白，猩红羽翼伸展至极限，直指天幕，“这是您刚才掉落的物品吗？”
被质问的相泽消太一声不吭。对方意识到自己的说法似乎不会活跃凝固的空气，立刻换了种语气道，“抱歉，我看气氛太严肃，只是开个玩笑，不要在意。”
相泽消太直起身，手垂回身侧，仰头看向抱着宫泽真央的男人，“不，是我该向你道谢。”
他曾与这位有着几面之缘——年仅21岁就能冲上英雄榜单前五，事件解决数量屡创新高，直逼排名第二的安德瓦。令人畏惧的后起之辈，在职业英雄圈内风声鹊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羽翼英雄，霍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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