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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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都从圣诞节后三天就飘飘摇摇地下起初雪，细腻的粉末从天挥洒而下，持续到除夕都没停。窗外乌云压顶，天色昏沉朦胧，枯树被积雪压着树梢，高处的警示灯红光透过雪幕闪烁。气温太低无人愿意出门，街道上人也不如往日般熙熙攘攘，而后电车呼啸而过，寒风席卷着噪音重归平静，让喧嚣的城市难得多了几分萧瑟孤寂之意。
本来年末相泽消太该离开东京回家过除夕，但宫泽真央的案子来得特殊，女孩也完全没有回家的打算，更没有提及家人会前来陪伴，相泽消太不能撒手不管留宫泽真央一人在东京，干脆连家都没回。
不过这样倒也顺了他的心意，省了一桩烦心事，几日以来相泽消太难得清净，他忙着养伤，又要看顾宫泽真央，就把别的工邀请都推了个一干二净。现下每天都能睡眠充足，醒来吃个饭再写几行教案，窗外大雪纷飞，天气阴沉，再适合不过窝在家中偷闲。
今日本是除夕，以为也能安稳渡过的相泽消太在午后接到了香山睡的联络，雄英高校每年总有几位忙得焦头烂额无法回家的老师驻守东京，今年这批倒霉鬼里不仅有往年常见的水泥司、空灵鬼魂和香山睡，连相泽消太和山田阳射都加入大军。因此香山睡干脆临时起意，约了一伙人在居酒屋见面，把几位孤家寡人脆凑成一桌，勉强聚众跨个年。
照理说雄英忘年会开完，教师组也没必要再聚，但忘年会通常在12月中旬举办，那时候相泽消太没空抽身，这回香山睡完全不打算给他推辞的余地。相泽消太本想用看管宫泽真央当做借口，结果被香山睡喝令一并带上学生，撂下聚餐地点就当机立断挂了电话。
于是当相泽消太无可奈何地拿着手机走出房间，打算告知宫泽真央这个消息时，宫泽真央正一如既往地霸占了整个客厅。这几天温度低，家里24小时开了暖风空调，但还是有些阴冷的寒意往皮肉里钻。女孩怕冷，穿着保暖的长裤和兜帽衫坐在地板软垫上，一只手握着美味棒，一只手攥着铅笔趴在沙发矮桌前边看电视，边涂画她的英雄服。
她嘴里塞满零食，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画面，听见相泽消太出了房间也不声，笔动也不动。
“今天是除夕，晚上6点我带你出去吃饭。”
被当做空气忽视的相泽消太走向开放式厨房，丢了个茶包到杯中，顺便烧起开水。
宫泽真央眼睛还是黏在电视机上，“老师要吃什么？”
她以为是相泽消太想出门。
相泽消太等着水烧开，闲来无聊也看了两眼能让宫泽真央沉迷的电子屏幕，上面正播放着经典黑白电影，他依稀记起这是《蜘蛛巢穴》，演员手持冷兵器在画面中打打杀杀，颜色阴暗，台词晦涩难懂。“是雄英老师的年末聚会，在居酒屋。”
他收回视线答道。
“会有很多老师在吗？”
宫泽真央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电视，转头看向相泽消太。
“不，只有5个人。”
“好的。”
女孩又嚼起美味棒，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她的电影。
水烧得滚烫，相泽消太把茶泡开，端着杯子走回房间前在宫泽真央身后停下，他俯身看了一眼宫泽真央画的大——线条歪七扭八地堆在一起，裤子跟上衣难解难分，手上与其说画了一副手套，不如说是放了个大铁锤，“……这是你的英雄服？”
制部门的想象力要有多惊人才能把这东西给做成衣服。
宫泽真央仰头，视线颠倒着看向相泽消太，蜜色眼睛里笑意盈盈，“是的，但还没有画完。”
“哦。”
相泽消太喝了口茶，还好提交的不仅是画面草图还有文字描述，大部分高中生的设计图都过度异想天开，英雄服制部门会视情况按照描述进行二次设计。等宫泽真央完工就直接把这堆烂摊子丢给那群专业设计师去解决，他这样下定决心。
回到房间本想继续处理工的相泽消太打开电脑，却没由来地起了困意，他趴在桌上打算小憩几分钟，谁知一觉睡过去天色已经黑了个彻底。屋中冷冷清清，地板上映照着对面公寓楼的零星碎光，相泽消太还没能醒透，脑袋一片昏沉，因为没盖外套而浑身冰冷，遥遥望着楼宇泻处的暖意劈开冬日，室内静得好似能听到雪花下落。
模糊地看见电子钟停在傍晚5点10分，相泽消太站起身，活动一下睡得有些发麻的筋骨，从柜子中翻找出一套常服，拿起长风衣，又随手将乱发束在脑后，打算带着宫泽真央去吃晚饭。他推开房间门，客厅灯光大亮，暖风吹得人又有几分困倦涌上心头，电视机的声响被压得极低，矮桌上画笔纸张四散，零食的包装袋倒是都丢进了垃圾桶中，而宫泽真央人却无影无踪。相泽消太从沙发中找出操纵器关了空调和电视，一抬头发现宫泽真央正站在房间门前打她的格子围巾。
她换了一套从未见过的冬装，衬衫有些复古感，领子用绑带束紧，袖口宽松，搭配着短裙和厚厚的红色羊毛袜，反倒有几分学生装和居家服没有的气息，让她显得成熟了几岁。大概是新衣服，相泽消太想着。
“姐姐送给我的，她说新年除夕要穿新的衣服，”宫泽真央突然向相泽消太搭话，她总是能莫名其妙地猜中对方的想法。女孩把围巾戴好，双臂一展，像是要炫耀她的新衣服一样，语气中尽是不加掩饰的洋洋得意，“你觉得好看吗？老师？”
天真幼稚的语气，成天到晚想着讨要人的夸奖。相泽消太想起尚未熟悉时她说起话总是小心翼翼，显得温顺乖巧，隔着老远还要故疏远，一旦亲近起来又让人觉得是个货真价实的孩子。
相泽消太视若无睹地走到玄关弯腰换鞋，随口答道，“普通。”
“是因为老师眼光太高了，我明明很可爱！”
她没得到意料中的夸赞，追上前不依不饶地问道。“既然如此，老师喜欢女孩穿什么样的衣服？”
这真是个无厘头的问题，为男人去思考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装未免太过不合理，再说了衣服这种东西能穿就好，根本没必要费心，他站起身，“你会思考喜欢什么样的男装吗？”
他本意有七分敷衍三分调侃，谁知宫泽真央面不改色地答，“您身上的这套我就很喜欢。”
她用手胡乱在相泽消太身前比划了几下，“显得您很高大，而且看起来很舒服。您今天的发型也很好看，我觉得比往常精神了许多。”
女孩的坦诚反而让相泽消太显得过度不近人情，他无所适从地愣了两秒，才推开家门，“谢谢。”
他答，手替宫泽真央撑着门，看到她埋头系着鞋带，礼尚往来地说，“你的衣服也不错。”
“您这根本不是夸人啊！老师。”
宫泽真央忍无可忍地喊道。
聚餐地点定在高田马场附近的大众居酒屋，是香山睡经常光顾的一家没什么名气的小店，藏在隐蔽的巷子里，人少食物也算不上惊艳，下酒菜褪去了喷香扑鼻的气味，仅仅留下食物该有的温和，反而让人喜爱。相泽消太开着车，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地点。除夕夜还会开门的店面寥寥数几，大部分人都回了家，雄英的教师几乎包了场，几个人来得都早，就等着相泽消太，现下一张桌子坐不下，正挤在由两张木桌拼成的大桌前埋头商量菜单。
“六点整，eraser·head，跟平时上班一样天天踩点，你可真准时。”
香山睡坐在高脚椅上，女人个子高身材好，今日又化了妆容光焕发，在灯下更多了几分妩媚。她本想再打趣几句，结果一扫眼看到宫泽真央站在相泽消太身边显得尤其娇小可人，突然激动地猛拍水泥人的肩膀，“你快看，真可爱！呀！14岁的小女孩全身都是青春的味道！”
水泥人如此坚硬的肩膀都被砸得生痛，不禁怀疑香山睡的手是不是钢筋铁骨，他看向相泽消太，比起宫泽真央反倒感叹起相泽消太难得的温和脸色，“看起来就像父女一样，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eraser·head到了30岁，终于有了几分慈父的感觉。”
“哈哈怎么可能，他生不出小真央那么可爱的女儿！这家伙生的孩子一定跟他一样颓废，大把乱发肩头散，不到15岁黑眼圈就要蔓延到印堂，一张嘴全是合理效率。”
香山睡曾是相泽消太的学姐，揶揄起学弟来从不留情面，“而且生孩子之前他要先结婚吧，你知道这家伙上次是用什么理由跟女友分手的吗，真的超好笑。”
“什么理由？”
空灵鬼魂难得听到这种教师组八卦，尤其还是来自相泽消太，也起了兴趣。
香山睡道，“据说是因为他的女友试图在早上叫他起床，想要eraser·head陪她吃早饭，结果eraser·head二话不说突然就提出分手，还干脆利落地当天就搬了出去，宁可睡酒店也坚决不回家。人家女孩气得跑来这里找我哭诉，说两个人同居但他每天除了工就是睡觉，完全不搭理人。对了麦克，他那个前女友原话是什么？就是她最后骂eraser·head和睡袋那句？”
“别人都是被戴绿帽子才分手，那家伙竟然因为想睡懒觉就甩我！真的这么喜欢睡觉干脆就和睡袋百年好合、共入洞房吧！”
麦克恰到好处地接住香山睡的句尾，飞速模仿了当时相泽消太前女友气急败坏的语气，笑得众人直不起腰。
香山睡肆意大笑着补上最后一击，“只有真正刀枪不入的战士才敢于喜欢eraser·head，等哪天他真的能结婚，我一定要去给他的老婆送花篮。”
相泽消太面不改色地入座，“不劳你费心了，我很受欢迎。”
他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拿起一份菜单递给坐在自己旁边的宫泽真央。
几人胡扯闲聊间点完了酒菜，不过几分钟过去服务生便端来了一些简单的炸物和酒类，水泥人从来不喝酒，他的身体由水泥组成，对酒精异常敏感。至于相泽消太肩上伤还没好全，今天又开了车，自然也滴酒不沾。能喝酒的也只剩下了空灵鬼魂、香山睡和山田阳射，以为能尽兴一场的香山睡嚷着无趣，刚刚没想太多又叫了太多杯，粗略数了一下发现根本喝不完。
她小声抱怨两句，没由来地将目光移到正一言不发忙着吃炸鸡的宫泽真央身上，秀眉一扬，“小真央想不想喝酒呀？”
女人的语气简直像引诱白兔的狐狸。
“不行。”
相泽消太明令禁止，“未成年人不能饮酒。”
香山睡饶有兴趣地撑着下巴，眼神纯洁无瑕，无情地揭了相泽消太老底，“我记得你跟麦克第一次喝酒是在高二运动会结束的时候，你那时候多大？16？况且现在孩子都早熟，好多孩子14岁就开始喝酒啦。”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说到相泽消太无言以对，女人顺手挑了一杯容量最小的啤酒递给宫泽真央，“小真央想尝尝吗？一杯啤酒不会醉的。今天是除夕嘛，最近你遇到好多糟心事，莫名其妙又拉你跟老师来吃饭，我也想着会不会让你太紧张。酒可以暖身子，还可以放松精神，你就把我们当做同龄人一起聊聊天，不要有太大压力。但是你要是不想喝的话就算了，不会勉强你的哦。”
相泽消太皱眉，他知道香山睡是想让宫泽真央放松最近积累的压力，但还是过短替女孩拒绝，“午夜，她年龄太小了。”
“我想尝尝看！”
宫泽真央突然应道，她看向相泽消太，眼中有几分恳求，“可以吗？老师。”
她的语气太过急切，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相泽消太倏然间也没反应过来该用什么语气喝止。他确认了啤酒杯的容量，算了，今日是除夕，他想着，而且周围又都是教师，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觉得脑袋晕，就不要再继续喝。”
他应允道，“仅此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