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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宋清洛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顾渚却不见了踪影。
她把手伸到另外半边床，摸了摸有些发凉的被窝，翻身下床，走到卫生间就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肿起来的眼睛，吓了一跳。
成年人的破防就在一瞬间，破防完的影响却源远流长。
她正发愁自己今天要怎么见人，就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一看，就见顾渚买了些吃的放到了桌上。
宋清洛当即想转身躲回卫生间，却已经来不及。
顾渚看着她平日勾人的一双眼睛肿得几乎没眼看，唇角轻轻勾起。
“想笑就笑吧。”宋清洛漫无表情，破罐子破摔地踩着拖鞋坐到桌边，伸手轻轻翻了翻顾渚买回来的东西，“两人份啊？”
“刚刚处理了一些公司的事情，没来得及吃早饭。”顾渚把东西拿出来放好，打掉宋清洛偷吃的手，“先去洗漱。”
“哦。”宋清洛今早格外听话，转身进了卫生间。
顾渚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嘴，掏出手机看着那条刚刚回过来的消息：
【顾渚：你知道宋清洛最近为什么情绪不太好吗？】
【肖堇：无可奉告】
金主第一次在试探情报上失败，看起来这个秘密很大，顾渚把手机收回了包里。
宋清洛洗了手出来，就看到顾渚已经把东西全部布置妥当了，还体贴地帮她掰开了一次性筷子。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拉开凳子坐到顾渚面前，拿起一个小笼包：“你下午要回去吗？”
“不用，”顾渚给她递了一碗白粥，“粥里放过糖了。”
宋清洛搅了搅面前的白粥：“我是说你要是有事就回去，我没事了。”
“公司那边我跟林帆交代过了，可以多陪你几天。”
宋清洛点了点头，偏头看了一下窗外的天空，连续两周的阴雨天气今天忽然过去了，雨霁初晴：“那你一会能不能陪我去爬个山？”
憋闷的很多天的太阳好似积攒了许多能量要证明自己的存在，顾渚站在寥远山底，觉得自己脑子大概搭错了筋才会陪她在每天最热的时候来爬山。
但他还是任由宋清洛拽着来到了寥远山底，两人一开始并肩而行，但是顾渚发现她似乎有意想先走，就故意放慢了些脚步让她上前。
果然，宋清洛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阶梯上，朝他挥了挥手：“我在山顶等你。”然后身影就消失在了拐角。
顾渚走到山顶时，山顶空空落落，只有宋清洛一个人坐在山顶广场的长椅上晃着脚看着山下的风景。
顾渚走过去，给她递了一瓶水，在她身边坐下。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宋清洛把水放在一旁，两只手撑在身侧，抬着头往下眺望。
她偏爱这种从高空俯视的感觉，抽离又身在其中。
“不知道。”顾渚把外套给她披上。
“顾渚，我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宋清洛没头没尾地问。
顾渚想了想：“我知道你父母离了婚，你母亲去世了。你父亲是赵建滔，建滔集团的董事。”
“嗯，”宋清洛点点头，“邻里之间却是也就只能传到这种份上了，”她沉默了一会，“其实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
顾渚其实已经猜到了，但此刻从她嘴里说出来，心里还是泛起了和昨天相似的酸楚。
她的声音很轻，落到山林之中，顺风而走，但每个字都是她沉重而无法逃离的过去。
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勾勒出斑驳的形状，整个山间安静得只听得到宋清洛的声音：
“十二岁之前，我都以为自己很幸运，父母恩爱，家庭美满，还有大姨和外婆外公，除了我奶奶一直嫌弃我是个女孩、爸爸总是出差不在家，好像没有别的不如意。”
她语气平淡，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有一年暑假，我们来京华旅游，爬到寥远山山顶的时候，爸爸说他的生意越来越好了，他先来京华打拼几年，让我考京华的高中，我们一家就可以搬到京华了。”她低着头轻轻笑了一声，“第二年过年，就有个女人挺着大肚子来到我家，说那是我爸爸的孩子。”
“我家好像在那一瞬间变得鸡飞狗跳，他们吵架、打架，闹得一地鸡毛，”宋清洛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妈妈不愿意离婚，她太爱他了……”
宋清洛缓了缓，才继续说道：“可是我奶奶要他们离婚，因为那个女人肚子里的是个男孩。”
“我那时候就觉得要是我是个男孩，他们是不是就不会离婚了。”
“不怪你。”顾渚的声音很轻，但十分坚定。
“当然不怪我，那女人的孩子确实是个男孩，”宋清洛冷笑了一声，“可惜不是他的，他养了四五年才发现那个孩子和他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于是他又离了婚，开始补偿我，想要我认他这个父亲……”
“我那时候不知道其实离婚对我妈妈未必不是一种解脱，我妈妈也不知道。离了婚之后她的精神变得很不好，我以为她只是情绪有些问题，过几年就好了，直到两年之后她在家里自杀了。”
“她把我送到外婆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我回去的时候……”宋清洛哽咽了一下，“肖堇父母先发现的异常，打电话叫来了警察。我回去的时候只看到警察和消防员疏散了周围的人，从外面撬开了我家的窗子，过了很久才让我上楼。那时候她的尸体上已经覆上了白布，楼道里还有很浓的煤气味。”
环绕的警报、刺鼻的味道、拽着她不让她上前的肖父肖母……宋清洛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到当年的情景。
顾渚瞬间明白了她那些睡眠障碍和怪癖从何而来，也知道为什么她亲近的朋友看到她一个人在家都会担心，但是现在他却没有办法说一句安慰的话。
她的过去太残忍了，什么样的安慰都显得很轻。
“方言呢？”顾渚看着她，想把话题转开，“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选这个方向？”
“本科的时候跑去蹭了几节我们教授的课，那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意识道这件事情是我想做的，所以申博的时候第一次没和家里商量，选了这个很冷门的方向。”
宋清洛似乎想到什么，转头看向顾渚：“你是不是一直很奇怪我为什么在家和在外面是两个样子？”她自嘲地笑了笑，“大姨一家和外公外婆一起把我养大，就连姨父都对我视如己出，商瑶姐也一直把我当作亲妹妹。他们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能辜负他们。”
“我读大学的那年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纹身师，成年礼我送了自己一个纹身，”宋清洛低下头，“那只蝴蝶是我自己画的，我以为我从此可以破茧成蝶，却发现不可能。”
“那些记忆和过去永远缠绕着我，外婆和大姨的期待永远落在我身上，我永远不能去做那个真正的宋清洛。”
“所以我读书一直很刻苦、很努力，十七岁的时候考进京华大学，保研、直博……然后一直读到现在，”宋清洛叹了口气，“可我一开始其实不是一个多听话的性格，心里有很多叛逆的、不合常理的想法。但是……我不能，他们太好了，我只能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
宋清洛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了下来，她抬手擦眼泪，却发现远没有那么容易，顾渚递上一张纸巾，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顾渚，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我本来应该回到长渝给我妈妈送一束花，但是今年赵建滔一直找我，我实在不耐烦问了他，他才说他第三任老婆居然又怀孕了，还跟我说想和我一起回去祭拜我妈妈，”宋清洛咬了咬牙，“我以为我看开了，后来我发现我还是很恨他，他凭什么不断子绝孙、孤独终老？”
“我回家的假都请了，但我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消息带回长渝，带到我妈妈面前。”
有一阵风轻轻扫过树叶，地上的斑驳也跟着抖动了起来，顾渚看到女孩脸上滑下泪水，又被她一把抹去。
宋清洛不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并肩坐着，过了好一会顾渚才伸手把宋清洛的外套往上提了提：“宋清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嗯？”宋清洛偏头看向他。
“不管是在外婆面前的那个你，”顾渚看着她，“还是我面前的这个你，你都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就是宋清洛，你一直都是宋清洛。”
他见过她太多样子，也许不知道哪个才是她，但至少在他看来，她每一面都是鲜活和真实的。
宋清洛听完他的话，忽然笑了：“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和我说的人，”她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亲戚街坊叫我听话懂事，朋友同学叫我别管那么多……”只有顾渚说，她已经很好了。
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人，眼眶里泪水再次开始打转。
顾渚看着她眼眶泛红的样子，忽然不受控制地说了一句：“宋清洛，我们结婚吧。”
“啊？”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又十分突然，宋清洛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愣了愣神，反应过来顾渚说了句什么之后，别的情绪都被惊讶冲散了，“你为了赢下那个赌约，是不是太不择手段了。”
“趁虚而入，毕竟只有不到一个月了，”顾渚移开目光，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说出这种话，“只能用点小伎俩。”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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