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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洛第一反应就是快逃，她把瞪着个眼睛骨碌碌打量着顾渚的郑景安捞到怀里，转身想走。
“等等。”顾渚叫住了她，宋清洛快速在郑景安耳边说了一句“快哭”，然后又转回去面对着顾渚：“有事吗？”
女孩的妆淡得几乎看不出来，厚重的黑框眼镜压住了眼底的灵气，飘逸的长卷发被她高高盘起，白色羽绒服下搭了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穿得有些厚重，把她本来高挑的身材衬得有些娇小可怜。
她和那天晚上截然不同，但顾渚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东西掉了。”顾渚朝着她脚边扬了扬下巴，宋清洛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却什么也没看见。此时郑景安的哭声适时地响了起来。
她装作被吓了一跳：“宝宝，宝宝怎么了，来妈妈看……”她谎话说得顺口，半点磕巴也没有，一面哄着郑景安，一面趁机转身走开了。
“小姨撒谎。”她抱着郑景安绕到另一边的走廊上，郑景安吸溜了一下，说道。
“他是坏人，”宋清洛拿纸给他擦了擦鼻涕，抱着他往二楼走，“对坏人咱们可以说谎的，对吧？”
郑景安捏着拳头，郑重地点了点头。
宋清洛乐得不行，方才那一点意外带来的情绪也被一扫而空，轻轻敲了敲206包厢的门。
来开门的是宋敏，见她抱着郑景安进门，忙伸手接过了她怀里的孩子，数落起郑景安去哪都要撒娇找人抱，就是不自己走路。
郑景安“嘿嘿”笑了两声，拽着宋敏又要往外跑，宋敏没办法，只能给宋清洛指了指屋里，告诉她长辈都在里面，让她自己进去。
宋清洛应了一声，一个人往里走去。才发现这包间十分宽敞，吃饭的圆桌一旁还放了个茶桌，布置着些甜点和水果，外婆和一对老人坐在沙发上，聊得正开心。
“清洛来了！”坐在茶几旁的外婆见了她，向她招了招手，“快过来！”
“外婆。”宋清洛乖巧懂事地走过去，外婆拉住她的手，开始给她介绍眼前的两个老人：“这是你顾爷爷和蒋奶奶。”
那两个老人和外婆差不多的年纪，笑得十分慈祥，宋清洛乖巧地同他们打了招呼，外婆又指了指另一边的阳台：“那是你顾爷爷的孙子，顾渚。”
雇主？宋清洛心想好像个资本家的名字。她顺着外婆指的方向抬头，就见到顾渚似乎刚挂了电话，从阳台走出来。
四目相对，顾渚绅士地朝她伸出了手：
“你好，顾渚。”
宋清洛眨了眨眼：“宋清洛。”
女孩的手还带着屋外的冷气，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笑得生疏，顾渚看了她一眼，坐到了顾爷爷旁边。
“这是小婕的孩子吧？”顾奶奶看着宋清洛，问道，“叫什么名字？”
“宋清洛，”她又说了一遍，为了照顾老人的听力，还刻意放缓了语速，“清水的清，洛神的洛。”
顾渚在心里把她的名字拼了拼，觉得这名字淡了些。
老人又问她现在在哪工作，外婆先开口答了话：“还在读博，没毕业呢。”
“人如其名，一看就是文静听话的孩子，”顾爷爷朝她竖了竖拇指，“你们家就是家风好，孩子也教得好。”
顾渚看到宋清洛抬起头朝两位老人笑了笑，笑容乖巧，还有些不知怎么回答的局促。
老人们许久不见，聊得热火朝天，宋清洛也没有不耐烦，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坐在一边。
顾渚陪在一旁，过一会便不着痕迹地扫一眼低着头的宋清洛，她就这么坐在凳子上发着呆，双眼明亮却空洞，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时不时还会轻轻皱下眉。
顾渚没法把她和那天晚上酒吧里明眸善睐，能说会道的样子联系起来，却又觉得她这两面有一种空前的和谐：
她和酒吧格格不入，也和眼前这个包厢格格不入。
他忽然想把她叫走。
顾渚的思绪被进来的服务生打断，说是菜已经上齐了，让他们过去主桌。宋敏和商瑶也带着郑景安回来了，正站在旁边招呼着，宋清洛搀起外婆，扶着老人走到桌边。
他看到宋清洛把宋外婆旁边的位置让给了宋敏，自己一个人站到了一边，于是低声叫了她一声：“宋清洛。”
宋清洛闻声抬头，见他朝自己偏了偏头，绅士地拉开了身边的椅子。
宋清洛看着商瑶在宋敏身边坐下，服务员搬来了儿童餐椅放在两人中间，自己似乎确实只能坐到顾渚旁边，她在心底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谢谢。”宋清洛低声道谢，把羽绒服脱下来担到椅子背上，在顾渚身边坐好。
顾渚凑过去，刚想和她说句什么，就看到郑景安拿着个棒棒糖跑到了宋清洛面前：“小姨！帮我拆一下糖纸！”
宋清洛糖接过来，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顾渚，果不其然，看到他似笑非笑地朝自己挑了挑眉。
“小安，”宋清洛有些尴尬，“叫人了没？”
郑景安皱着眉，转头看了看宋清洛，大概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坏人”会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宋清洛轻咳了一声：“叫叔叔。”
“叔叔。”
“欸，”顾渚伸手把宋清洛手里的棒棒糖接了过来，慢条斯理地撕开，“棒棒糖只有好孩子才能吃哦，小安觉得撒谎还是不是好孩子？”
郑景安嘟了嘟嘴，摇了摇头。
顾渚把拆开的棒棒糖递回给郑景安：“小安真懂事，吃吧。”
郑景安接过棒棒糖，却转头看向宋清洛，直到宋清洛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吃吧。”他才把棒棒糖塞到嘴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宋清洛看着郑景安一蹦一跳地跑远，感到自己身边打量的眼神，在心底叹了口气，挤出一个官方又客套的笑容。
顾渚被她僵笑的样子逗得勾了勾唇角，还准备说些什么，目光却忽然看到她耳垂上那个银色的蝴蝶耳钉。
耳钉很小，但是勾勒得十分精巧细致，真似她耳垂上落了一只银色的蝴蝶。顾渚认出那耳钉的形状和她背上的纹身是一个样式，大约是定制的。
她是真的喜欢蝴蝶。
一顿饭吃到了将近晚上九点，宾主尽欢。
宋敏准备开车送老人回家，安排商瑶带着郑景安送宋清洛，宋清洛看着郑景安已经在打架的上下眼皮，笑着说：“我自己打车吧。”
宋敏摇摇头说时间不早了，不放心她自己走。
顾渚忽然开口说他可以送宋清洛回去。
“你得送爷爷奶奶吧。”宋清洛婉拒，“才九点，不算晚。”
“你不知道？”顾渚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我们两家是邻居。”
宋清洛愣了愣，她还真不知道顾家和宋家住在一起。
“就让他送吧，瑶瑶带着小安也不方便，”顾奶奶从几人身后走过来，半开玩笑道，“怎么，你们不放心顾渚吗？”
“哪能啊，只是……”
宋敏还想说什么，就被宋清洛打断：“算了，大姨。让姐带小安早点回去休息，”她转头看向顾渚，轻轻点了点头，“顾先生，麻烦了。”
宋清洛和顾渚站在门口，把长辈都送走才一起往停车场走。宋清洛站在顾渚的车旁边想了想，还是坐到了副驾驶，自觉地在手机导航里输入了家庭地址。
“宋清洛，”顾渚坐上车来，轻笑一声，叫了一遍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故意拖得悠长，好似把她的名字在唇齿之间轻碾了一遍，“清水芙蓉，美人似洛神。这名字不太适合你啊。”
“雇主，”宋清洛嘴上不饶人，“这名字倒是很适合你。”
一看就是精明的资本家。
“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顾渚打了一把方向盘，“应该说没想到还能遇见你。”
“什么叫还能遇见，”宋清洛甚至没有转头，“咱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是吗？”顾渚想了想，“那我可能是见过一只蝴蝶，错认了。”
顾渚车里有一股好闻的木香，宋清洛偏头看向窗外，红色的灯笼照得马路亮亮堂堂，关门的商家拉下卷帘门的声音此起彼伏，半开的窗户透进来几丝凉风，宋清洛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然而有人偏就扫兴：“撒谎不是好孩子。”顾渚开口。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宋清洛懒得搭理他，“要允许谎言的存在。”
这句答完顾渚终于不再说话，车停到单元楼前时宋清洛道了声谢，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却忽然被顾渚叫住：
“不邀请我上去坐坐？”
宋清洛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他，神情认真：“顾先生，我这个人有三点原则：第一，不吃回头草；第二，不约身边人；第三，我不会随便邀请任何人到我家。”她拢了拢自己羽绒服的衣领，“谢谢你今晚送我回来，晚安。”说完，十分潇洒地走下了车。
她能看出顾渚今晚若有若无的试探，也相信对方能听懂她这三句话的拒绝，如果顾家和自己家真的有故交，她最好能把所有事情了结。
单元楼下的铁门“咔塔”一声落了锁，走廊里的声控灯应声打开，顾渚看着宋清洛的背影，放在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喂。”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顾渚勾了勾唇：“放心，”他抬头看向三楼亮起的灯，“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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