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刚刚下过雨，菜市场尽是泥泞，一脚踩下去都能溅起几颗黑泥。再加上今天除夕，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挤出了过年的烟火气。
宋清洛从街头走到街尾，把宋敏开的单子买齐了，才走到卖鸡的铺子前。
“还买啊？”顾渚站在她身后，见她探着身子去问价，轻咳了一声。
“买啊，”宋清洛转头瞟了一眼顾渚手里五颜六色的塑料袋，还有几根支棱出来碰到他指间骨节的大葱，满眼都是笑意，“最后买两只鸡。”
“肉鸡三十五，炖汤的五十。”阿姨大手一挥，比了个数，“都是喂粮食的，绝对好吃。”
宋清洛在心里衡量了一下价格，低着头挑了两只炖汤的递过去，跟阿姨说帮忙砍小。
阿姨乐滋滋地称重，贴心地帮她分成小块装到袋子里递过来，宋清洛却不去接，只朝后看了一眼，顾渚便自觉地腾出一只手接了过来。
“哎哟小姑娘，”阿姨竖了竖大拇指，“你这老公真不错。”
宋清洛一边单手扫码付款，一边朝阿姨笑了笑，眉眼弯弯：“新年快乐。”
菜市场离小区不远，两个人也没开车，昨天下雨，今天赶着年节放了晴，长渝的天气难得晴朗，蓝天白云、冬日暖阳，宋清洛走在前面听着身后顾渚的脚步声和塑料袋的摩擦声，忍不住勾起唇角。
回去的路边有个小卖部，宋清洛停了脚步，回头看了顾渚一眼，背着手走了进去。
顾渚跟上来的时候宋清洛已经付了钱转身出来，也没有看清她到底买了什么，只见她走到自己面前轻轻抬了抬下巴：“张嘴。”
顾渚眯起眼睛往后仰了仰头，却还是听话地张开了嘴，宋清洛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他嘴里，笑着仰头看他。
草莓的甜味在顾渚嘴里溢开，他愣了愣，才发现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根棒棒糖。
“勤劳的孩子有糖吃，”宋清洛把另一根塞到自己嘴里，“我请客。”
说完，转身继续往前走。步履轻快，几乎称得上蹦蹦跳跳。
两个人一路走回外婆家，顾渚站在门口，脸上已经有些薄汗。宋清洛敲了敲门，就听到郑景安的跑步声：“小姨回来啦！”
宋敏跟在郑景安后面开门，看到顾渚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愣了愣：“你们这是？”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宋清洛接过顾渚左手边的东西，装作不好意思道，“他非要帮我提，我说不用都不行。”她把东西放进厨房，留下了门外的顾渚。
宋敏忙把顾渚往里迎：“清洛这孩子也真是，怎么能这么麻烦你。”
顾渚用空下来的手把嘴巴里叼了一路的棒棒糖棍拿出来，把另一只手上的东西放到了厨房门口，跟着宋敏往里走，说了句没事。
宋清洛站在厨房里把买回来的东西收拾整齐，洗了一盘车厘子端着走出去，就听到外婆在问今年是不是就两个老人和他一起过年。
她看见顾渚点了点头。
“要不过来和我们一起吧？”外婆热情地邀请道，“我们今年也就这几个人过。”
宋清洛把果盘放到桌上，听到这话凑到宋敏旁边低声问：“姨父和姐夫又要执勤啊？”
宋敏无奈地点点头。
顾渚听了宋外婆的话，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晚饭我们在外面订好了。要是回来得早我和爷爷奶奶过来一起跨年，大家热闹热闹。”
大过年的家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顾渚只略略坐了会便告辞回家，家里便只剩下了祖孙五人。
宋敏厨艺好，再加上商瑶和宋清洛打下手，晚饭足足做了十几个菜，有鱼有肉还有海鲜。宋清洛砸吧了一下嘴，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传到朋友圈。
“那个谁今年联系你没？”宋敏端着最后一个菜出来，看见宋清洛正在玩手机，突然想起问道。
“那个谁”是谁，屋子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宋清洛把朋友圈编辑好，点了发送，把手机收回到包里，进去拿碗筷：“我没接。”
“就该不接，”外婆拿着碗筷出来，刚好听见他们的对话，“晦气。”
宋清洛笑了笑，指使郑景安跑腿去里间拿饮料，带着他把杯子一个个放好倒满，又把他抱上椅子。外婆和宋敏略略收拾了一下，也坐到了餐桌旁，早等不及想要喝饮料的郑景安见人到齐，先抬起了杯子，学着大人的样子招呼道：“来来来，新年好！”
“新年好！”宋清洛和商瑶十分配合地笑着和郑景安碰了碰杯子，外婆和宋敏隔得远，但还是一起举杯，郑景安够不到，就爬到椅子上，把自己的杯子高高抬起，五个玻璃杯碰到一起，丁零当啷碰出新的一年。
临近十二点，顾家爷孙三人如约一起来了宋家。
顾渚还带了瓶看着就价值不菲的红酒，宋清洛从玻璃柜里拿出几个红酒杯放到桌上，顾渚开瓶，一人倒了一杯。
到宋清洛时，被外婆叫住：“欸，小顾，清洛不喝酒的。”
顾渚的手顿了顿，看向宋清洛，见她又是一脸人畜无害懂事乖巧的笑容：“早知道我就从家里给清洛带一杯饮料了。”
“没事，”宋清洛拿起酒杯倒了一口白开水，“图个热闹。”
郑景安在一旁吵吵嚷嚷地说自己也要尝一口，商瑶用筷子尾沾了一小口红酒塞到他嘴里，他砸吧了一下，吐着舌头往旁边躲开了。
大家被逗得哈哈大笑，宋清洛就坐在一边听着大家笑闹，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自己的红酒杯，一杯白开水都快被她转成了拉菲。
顾渚拐了拐她，朝着她的酒杯挑了个眉，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动作熟练得过头，把杯子捏在手里不敢再动。
电视上演员全上了舞台，主持人说着团圆吉祥的幸福话，倒计时过后，窗外响起了热闹的烟火，众人在桌边碰杯，说了句新年快乐。
宋清洛喝完那口白开水，手机准时地响了起来，她低头扫了一眼，便把杯子放到桌上，一个人悄悄走到了阳台的角落。
“喂。”宋清洛看着夜色，声音冷淡。
“清洛，”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人，听到她接电话，语气有些激动地说了句新年快乐。
“有事吗？”宋清洛站在栏杆旁，被风吹得眯上了眼睛。
“我想回长渝祭拜你妈妈，你有空带我过去一趟吗？”对面的男声犹豫了一下。
外面万家灯火，屋内阖家团圆，只有她发觉除夕的晚风原来也是冷的：“没空。”
“清洛，还有陈家那个公子哥，你就当帮爸爸一次……”
宋清洛真懒得再听，干脆把电话挂断了。手机刚刚拿下来，信息提示音就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看，是银行的自动提醒，她只扫了一眼对方打过来的钱，锁上了屏幕。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宋清洛转头看见顾渚走了进来，左右各拿着一只红酒杯。
“喝白开水也会醉到要来吹风？”顾渚走到她身边，调侃了一句。从自己的杯子里倒出半杯红酒在宋清洛的杯子里，递了过去。
“那是，我滴酒不沾，”宋清洛偏头看屋里，大家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她和顾渚的动静，便接过了那个杯子，“很容易醉。”
顾渚的杯子轻轻碰上宋清洛的，杯肚相碰，撞出好听的回音：“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宋清洛仰头，就着灿烂烟花将酒一饮而尽。这酒度数不算高，但是宋清洛却觉得顺着喉头涌下一股暖意。
她知道自己站的地方是阳台的死角，除非贴着阳台门否则看不到她的动静，于是伸手把顾渚拉到了自己面前。
顾渚感觉到红酒的气息在自己的唇边轻轻拂过，他们气息交缠，宋清洛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声：“谢礼。”
“宋清洛，我们打个赌吧。”她的发丝撩过自己的耳畔，顾渚深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在她耳边道，“给我三个月，我一定让你喜欢上我。”
宋清洛偏着头看着他在烟火下忽明忽暗的脸，忽然想起昨天白嘉怡那一句“谁还怕了谁？”
她就着焰火粲然一笑：“顾渚，我赌你会先爱上我。”
顾渚除夕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宋家，宋清洛问起时才从外婆那里听到了一些顾家的往事。
顾家当年到京华去做生意，刚开始很顺利，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赔了很多钱，顾爷爷力挽狂澜救回之后就把生意交给了顾渚的父亲顾元坤。
外婆其实也不太知道那些商业上的事，只说顾家生意做的很大，而后，外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来再有他们家的消息，就是听说元坤夫妇出意外去世了。”
“那会顾渚还没成年，家里的财产全部落到他身上，再加上一下子没人管束，成天和一些狐朋狗友出去玩，后来是你顾爷爷老两口把他叫到身边来才收敛了些，大学毕业就直接出了国，前几天才回来。据说在国外那几年也没少闹出些‘花边新闻’。”
外婆年纪大，都用到“花边新闻”这样的词来形容顾渚身上那些情史，看来确实是风评不佳。
宋清洛笑着：“您这都哪听来的八卦？”
“隔壁楼五楼你蒋婆婆的女儿，是顾渚表婶的妹妹。”
宋清洛捋了捋关系，皱眉道：“这也算亲戚吧，怎么还在外面传这些不好的事情？”
“你不知道，你顾爷爷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但是呢都没什么出息，元坤去世的时候，这两家就想掺和你顾爷爷的生意，”外婆一脸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我听说这次就是因为那些亲戚跑来长渝了，顾渚才干脆带着两个老人旅游图清净去了。”
外婆握住宋清洛的手，“他们看顾渚废了，可不幸灾乐祸呢么。但是咱们不能这样，尤其是你。”
宋清洛回握住老人的手，点了点头，一边说自己有数，一边后悔起那天焰火下脱口而出的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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