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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爱是交易货币和词汇，我的孤单和孤单的你卡在之间。”
——张悬《日子》
*
下过几场雨后，海城的冬天终于才真正到来。
年底公司正式进入最忙碌的阶段，温迟迟加班忙到觉得自己都能在地铁上睡过去，也因此，和李槜说好的那顿饭也一直没机会吃上。
直到圣诞节快到来，她在的外企终于才给了半天假期。
“和朋友有约吗？”负责带她的组长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单身女性，一起坐电梯下楼的时候俏皮问她。
温迟迟按了按键，摇摇头：“大概没有。”
“那看来就是可以有，”组长冲她眨眨眼，“把握机会啊优秀的小姑娘。”
她笑笑，感谢组长的夸奖，两人在公司门口道别。
温迟迟对着上了男朋友车的人挥挥手，组长还不忘回头提前祝她圣诞节快乐。
大概是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人们总是要找些光明正大作为消遣的理由，于是各种各样的节日都热闹起来。
街边商店基本都换上了红绿色的装饰，挂着灯串的圣诞树光彩耀人，像是误入了温暖的童话世界。
把围巾多绕过一圈，温迟迟将下巴埋进去，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lz：今晚有空吗？
lz：没记错的话温老师还欠我一顿饭吧？
连着两条消息，后面还跟着一个咖啡的e激，温迟迟一直没给李槜改过备注，这才发现他把那串乱码昵称改了。
吃一碗：你今天不加班吗？
那边回复得很快：再加尸体就凉了......
后面配着一个上吊的火柴人表情包，温迟迟忍不住勾起嘴角。
但手机接触到键盘，她顿了顿，还是删掉了同意的话。
吃一碗：我司今天还要加班，不好意思噢老板。
消息发送成功，还没等那边的李槜回复，卸下嘴角的温迟迟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闭了闭眼。
方玉的话直到现在还依旧让她思绪紊乱。
路过地铁站，温迟迟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再走就是商业中心，热闹比以往更甚，她没胃口吃饭，索性准备去便利店随便买个关东煮。
但还没到711，就被一家店门口摆的东西吸引，不自觉停住了脚步。
节日影响，蛋糕店之类的都在店外支起高高的苹果摊，只是这家的苹果都特意包装过，包料在特意调整过的灯光下反射出各种颜色，温迟迟这才意识到，原来今天是平安夜。
见她驻足，脸上带着公式笑容的店员立马走上来介绍，大概是节日氛围渲染，温迟迟没有拒绝，挑了两个苹果带走，反倒是忘记了原本是准备去便利店的。
晚高峰找不到地铁座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已经练就出一套站立技巧的温迟迟却选择已经开过一班的公交，又在中途下车，拎着雨伞慢悠悠看完整个夕阳变化的过程。
到家把自己收拾好，过了看完一部老片子的时间后才久违感受到饥饿，温迟迟从沙发上爬起来，刚打开冰箱，还没决定好究竟是要煮面还是吃几颗剩下的水果了事，门突然被人砸响。
她确定是砸。
下意识放轻动作关掉冰箱门，木门被敲打的声音如鼓点，温迟迟走近一些还听见伴随有男人的喊声。
说不害怕是假的，独居女性四个字比起名词更像标签，短短几步路，各种犯罪片和纪实片都在脑海里划过。温迟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到放在桌上的手机，还没决断好要先找物业还是拨通报警电话，门外的声音却突然戛然而止。
耳朵靠近门口，手指随时准备好按下通话键，温迟迟正要把眼睛也贴上猫眼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你在家吗？”电话那头是李槜。
回答他的是被骤然拉开的门。
手机从耳边放下，看着面前已经换上了睡衣的小姑娘，李槜显而易见松了一口气。
“吓到了吗？”他声音比平时要更轻，和她解释，“那人喝醉，说是走错了楼层。”
后面那句里李槜语气里带着蛮明显的嘲讽。
其实还心有余悸，但温迟迟摇摇头，反而问他：“你刚回来吗？”
走廊的灯光颜色偏黄，往尽头的窗户看出去一片漆黑，显得阴恻恻的，她只好集中注意力在他脸上。
李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又恢复平时那种接近悠闲的姿态：“怎么，想请我吃顿夜宵？”
温迟迟点点头，又摇摇头，思绪万千中周围重新安静下来。
她不说话，李槜当然也不会催，声控灯暗下，他随手打了个响指。
灯光重新亮起的时候，温迟迟终于下定决心。
“你可以来我家一下吗？”她看着他的眼睛，但三秒后还是有些退缩，于是又加了一句解释，“那个，我的意思是，我刚才正准备做糖渍番茄，不是还欠你一顿饭......”
“真请夜宵啊？”她的小心翼翼和犹豫，在李槜看来就是因为刚刚的事情还在害怕，虽然话说的轻佻，他还是收起了原本轻松的表情，“等我一下，拿个外套......”
然后温迟迟就真像个小尾巴一样，从走廊守到李槜卧室外，这才又回了自己家。
打开冰箱才发现根本已经没有番茄的时候，温迟迟心虚了两秒，果断对着那边坐在沙发上的李槜说：“突然想起今天是平安夜哎？”
“嗯？”
她扬扬手里的东西：“吃苹果怎么样？”
再华丽的包装纸还是要被一层层剥掉，里面其貌不扬的苹果又重新变成水果摊上习惯的形态，丝毫看不出为何能值当节日限定氛围下的价格。
把下午合上的窗帘拉开，顺便打开一扇窗户，温迟迟盘腿在长绒地毯上坐下，手心还有湿漉的水珠，就着咬下苹果，无聊的味道。
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面对曾经不敢面对的确实会让她心理上好受很多，但也或许仅仅只因为对方是李槜。
“这个地毯买的特别好吧？”看着同样从沙发上把身体滑下来的李槜，温迟迟难得自夸，“我在商场逛了好久才买到。”
李槜点点头：“难怪苹果也挑的这么好。”
他直觉她今晚有些不一样，还是依旧不吝啬夸奖。
温迟迟被他的话逗笑，顿了一下，想起什么：“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吃苹果，从小到大好像一直都是......”
从有记忆开始，她一直就觉得苹果是种无聊的水果，无论味道还是口感都吸引不了她，但因为能放的时间久，李香茹从前总是喜欢买。而隔两天早上就会有一只苹果被放进书包的时候，温迟迟当然也从来没有拒绝过。
现在想想，她人生的大部分事情好像都是同理，依靠着伪装，无意追求却仍旧不可避免逐渐无聊。
“但我现在路过水果摊，还是会习惯性买那么两个苹果，”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还是笑笑，“习惯，挺奇怪的。”
只有客厅亮着灯，定时更换的茉莉香味依旧温和，他不合时宜地想起高二那年，家里多出来的那只蛇果，也想起她隔着雾气的脸庞。
李槜看着她，安静地等待着温迟迟接下来的话。
“不单单只是买东西吧，大概就是因为习惯，所以下午我为了不跟你碰面发现我是在说谎，随便找了个公园发了一个小时呆。”
她语速很慢，“也大概还是因为习惯，所以当年为了躲你，我立马就跑去了关系不怎么好的表姐家。”
李槜看着她的眼睛，其实是很想要说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或者说是缓和一下她的心情，但仿佛被谁抽去声带一样，他最后只能沉默着。
因为这件事曾经确实狠狠刺痛过他。
温迟迟抽出一张纸巾擦干手上剩下的水珠，看面巾纸从一端被浸湿，柔软，但也面目全非。
“很奇怪吧？”
她像在自言自语，只顾着抛出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毫无逻辑也毫无理智。
“我看小说或者电视剧里，久别重逢后都应该先问对方过的怎么样吧，但你好像忘记问我了哎？”
她忍不住扬起嘴角：“还好不是高中，不然语文课估计又要被训。”
明明是有些俏皮的话，李槜对上她的双眸，脑海中却恍然重叠那年最后一次见面。
心脏仿佛被谁捏紧，他手指抑制不住抬了抬。
“不过我这些年也就那样，你也看见了，还是没什么长进，遇到事情还是只顾着自己，还是只想转身就跑。”
但这次温迟迟没有转身，而是看向他很诚恳地问出最后那个问题，“不过我现在就特想问一个问题——”
“李槜，”方玉的话又萦绕在耳边，温迟迟笑得像是在哭，“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每次都会愿意出现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呢？”
不是没有想过再遇见会是什么样，他这么优秀的人，或许早就有了与之匹配的女朋友，他应该要依旧明媚，依旧张扬。
如果碰巧再遇见，她会说出提前准备好的开场白，她会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在听到理所当然的回答后会游刃有余地点点头，会说那就好。
温迟迟允许他恨自己，允许他在同学聚会上替他塑造未知形象，允许他在回忆录上狠狠咒骂她......
如果都不是，也至少要比她先忘记才行——
李槜天生就该什么都拥有，也当然要能放下一个满身阴翳的人。
他是温迟迟青春中唯一称得上英雄主义的事情，即使结果荒诞。
他应该永远发光，永远傲气，永远熠熠生辉。
所以她自我催眠，佯装放下，也洋洋得意猜测李槜可以拿得起放得下。十七八岁一段故事，又能有多深刻。
可结果事与愿违——
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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