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红娘
蔷薇号的仓库同样设在底舱，门口有卫兵把守，内里的隔间以门号顺序布局，每间都有单独的……锁。
孟予站在链锁前，和白虎隔着一道铁门相对无言，她根本没想过仓库里面还会上锁。
“我去找钥匙，等会回来。”
她还没转身，只见白虎淡定地抬爪一挥，铁门便如软泥一般凹陷成洞，链锁更是直接断成好几截，颓然掉落在地。
孟予很满意自己不用多跑一趟，施施然从大洞钻过去，但仍不忘提醒它：“……不要随便搞破坏，否则表姐下次要给你加三道锁。”
越过那道门槛，仿佛进入了纯白梦境似的，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所有堆积的货物都被特意清空，头顶的灯一照，活脱脱是间关禁闭的牢房。
孟予正欲吐槽两句，转念一想，自己原先准备的大黑笼子还不如这里，遂作罢。
白虎的体型自始至终都不曾变过，站起来有两个孟予那么高，本是表达亲昵地轻轻一拱，差点将她推到在地。
孟予没计较它这点小失误，三言两语说清后续安排，摸了摸白虎的脑袋，安慰道：“你赶紧变成人形，就能从这里出去了。”
地面冰冷，她干脆坐在白虎的爪子上，一边揉它下巴，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起埃莉诺拉对此事的态度，希望能引起这虎的重视，不准它消极对待。
但白虎和没听见一样，执着于给孟予舔毛。
“我跟你说话呢，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
孟予将自己刚洗干净的头发从它舌尖的倒刺上抢救出来，伸手去推它，却从那张毛茸茸的虎脸上看到了名为幽怨的表情。
表情这么丰富，是不是离变人不远了？
趁她愣神，白虎又舔了她一口，确认她身上没有讨厌的狗味后，才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孟予，示意她继续说。
“提前告诉你，一旦你被我咬了，可能就生不出去找别的向导的心了。换言之，你是单方面和我绑定。”
孟予模糊带过其中内情，只不过她自己也不确定效果，碎碎念起来：
“可能类似于效果轻微的椿药？我见过其他哨兵染过，他本人状态还可以，除了对王……对咬他的那个人比较迷恋。希望这种效果作用于哨兵和异种身上差别不大。”
“我可是在姨母面前夸下海口，说你会绝对服从于我的。如果你不听话，我只能找点电击项圈之类的工具给你戴上，然后把你关在我的房子里，永远不准出门。”
说着说着，她又泛起别的忧愁，抓住白虎的耳朵使劲摇晃：“你一定要变成功啊，最起码要有个人样，要是变成了四不像，我就把你丢下海，听见没有！”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孟予自己身上带着丝丝，对保守重要秘密的接受程度极高，总有秘多不压身的松弛感，但理智上仍免不了担心此事泄露，再三叮嘱白虎，不变成人样不准乱跑。
为了自己洗完没多久的头发着想，她将正事交代完，一刻也没有多留。
随后在卫兵“你说这是你弄坏的，我应该相信吗”的眼神里，理直气壮地要求他们更换新的铁门。
——期间白虎坐在里面，假装自己是普普通通的老虎一只。
孟予满意而归，终于腾出空去找娜维西叙旧。
走到娜维西房间门口，正要抬手敲门，里面急匆匆出来一个人，差点撞上她。
来人气质温柔，长发乖巧地披在肩后，与记忆里的模样一般无二，赫然是她原先要找的人——向导协会会长，诺伊。
只是仔细一看，诺伊眼睛通红，似乎也没料到会在门口碰见别人，一时没收住表情，哽咽了两声。
“二殿下，我先走了。”
他往日是最循礼的人，眼下只一点头，便绕开孟予跑走了，没留给她半点询问的机会。
孟予若有所思，直到他狼狈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才推门去见娜维西。
作为蔷薇号的主人，娜维西的房间是船上最豪华的套间之一，她向来没什么执行任务就委屈自己的勤俭作风，房间内随意一块地毯，也是材料珍惜的奢侈品。
不过里面并非只有她一人，还有个不认识哨兵，盘腿坐在地上给娜维西按摩小腿。哨兵面色如常，反倒是靠在沙发上的娜维西表情不太自然。
再往远处看，坐在吧台上切水果的人，正是与娜维西形影不离的护卫长。
三人诡异又和谐地待在同一片空间里。
孟予的到来也没能打破这份和谐，地上的哨兵沉默着行完礼，又返身继续自己的工作。
但娜维西见到她，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将孟予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番，确认她没有因涅墨受惊或受伤，才招手让她过去。
“我听说，你要留下季献？”
屋内暖气分明，孟予脱下大衣，往只着一件吊带背心的娜维西身上靠去：“毕竟他是为了我才——”
娜维西展臂搂住她，不以为然地打断：“他的异化情况早见端倪，即便没有你，他也撑不过三年。”
她收脚踩了踩哨兵的肩膀，示意他可以离开了，才继续说：“早年我给过他活命的选择，是他自己拒绝了，若非这次是你带来的，我早就将他丢下海了。”
孟予对表姐的纵容习以为常，只蹭蹭她的肩膀表示感谢，好奇地去问“选择”是什么。
“你在南区见过温毅吗？他应该活的还不错吧，唔，我的意思是，对于一个异化严重的哨兵来说。”
见孟予摇头，娜维西唇角一扬，起了逗人的兴趣，带着挑拨妹妹和温陵关系的恶劣心态，故作惊讶道：
“呦，温领事竟然没和你说过吗？他有个哥哥，叫温毅，当年的情况比之季献也不遑多让。那时我们猜测原生异种的滋养可以扼制哨兵异化，他也没和温毅商量，直接将人送去了王蛇身边。不过很幸运，他赌成功了，如今温毅好好地给王蛇当男宠。”
孟予丝毫没察觉到表姐的调侃，先在脑子里过一遍符合“温毅”条件的人，又将相同的情况代入到季献身上，点头认可：
“他肯定宁愿死也不要去当男宠。”
这话说完，孟予才后知后觉自己又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原生异种能抑制哨兵异化？那为什么不——”
问到一半，她悻悻住嘴。
为什么不将异化的哨兵都送到污染区去呢？因为这相当于壮大异种势力。即便有人宣称自己绝对忠于人类，皇室也不会冒着风险相信他，不如从源头断绝这种可能。
和隐瞒异化哨兵有概率变为人形异种是相同的道理。
娜维西剥了颗葡萄递给孟予，在她张嘴来咬时又移开手指，盯着妹妹幽怨的眼神笑得不能自已。
方才还略显沉重的气氛，被娜维西一笑，搅得乱七八糟，孟予趁机问：“刚才……会长怎么了？”
提起这个人，娜维西陡然收声，将葡萄塞进孟予口中，转而问她：“琼止和我说，你和你的队友相处得不愉快？”
“啊……没有吧，”孟予摸摸自己的鼻子，小声为队友们辩解，“其实还好，只是偶尔脾气不合。”
她的确对部分队友怨念颇深，却也没到要向娜维西告状的程度，天知道表姐会不会一人赏一顿打。
“不合适就换，这世上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
娜维西抚着自家妹妹的头发，语气似叹似哀：“不要对男人产生留恋，更不要给与他们过多的纵容，欲|求不满是男人的天性，越放纵越滋长，这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孟予敏锐察觉出表姐今天心情不佳，埋在她怀里没有多说，只在心里暗暗记下。
两姐妹又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常事，直到月上枝头，孟予打了好几个哈欠，娜维西才放她走。
“我留在海上还有事，一时半会没法离开。等季献的情况稳定下来，我再叫人送你回白塔。”
孟予臂弯里挂着自己的衣服，站在走廊任由海风拂过发丝，待到睡意全无，才端着那碗从护卫长手里顺走的果切，边吃边找人，一路上到三层。
巨轮三层有个露天宴场，桌椅酒水一应俱全，只不过此时偌大的场地里，只有诺伊独自坐在角落。
夜晚的大海没有风景可言，徒留无边死寂。最大的照明灯没有开启，缠绕在装饰彩旗上的链灯与月色交缠，只能印出朦朦胧胧的人影。
以至于他在看见那个逆光走来的金发女人时，差点认错了人。
来人裹紧大衣，却依然被海风吹得头疼，之前打好的迂回腹稿全部作废，直截了当地问：
“会长，你和表姐吵架了吗？”
许是黑暗总放纵情绪疯长，也或许是极致失望演变出叛逆，诺伊几次欲言又止，表情克制，最后像是实在忍不住满腹的委屈，生硬挤出一句：
“不敢。”
孟予了然点头，果然是吵架了。
“为什么吵架啊？”
诺伊缓缓转头看她，他一边觉得大人的烦恼不该将年轻人也卷进来，何况这人还是娜维西的妹妹，一边又生出恶意，阴暗地期盼孟予能将自己的抱怨一字不落地传达给娜维西。
最好是能让他们面对面地大吵一架，让娜维西从此再也不见他，也好过如今的藕断丝连，叫他舍不得，又叫他为之难过。
但他眨了眨眼睛，最后只说出：“没有，没有和殿下吵架。”
孟予只觉这红娘真难当，连碗一起、将自己手里吃剩的最后一块蜜瓜递给他：
“喏，表姐给你的。”
岂料这块蜜瓜不仅没有哄好人，反将他的眼睛刺得更红，语不成句道：
“殿下身边的人，已经多到……连水果都只能一人一块了吗？”
嘴里嚼着草莓的孟予：……？
现在回去盛一碗还来得及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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