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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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儿，将这香灭了，本宫闻着有些头疼。”
“是，娘娘。”
尚容方才迈入钟粹宫，尚在主殿外便闻见殿内隐隐传来丝丝缕缕丁香夹杂着桃花的清甜香气。
“娘娘，长公主殿下来了。”
尚容进入主殿见宣妃一身素衣，斜斜地倚靠在紫檀漆木竹节太师椅上小憩，此时缓缓掀开眼帘打量着自己。
“方才听闻娘娘闻着这香有些许不适，不妨加入一味龙脑香或是薄荷油，或有奇效。”尚容丹唇外朗。
少女正值妙龄，已然出落得清丽明媚，灼若芙蕖。宣妃鲜少出钟粹宫，见到尚容心中泛起几分欢喜。
她轻声笑道：“殿下所言甚是，那便多谢殿下了。”
“本宫听闻凝雪阁出事了，人如何了？”宫女灵儿端来一盏药汤，宣妃微微蹙眉，忍着不适一饮而尽。
“人殁了。”尚容从容答道，“如今所有线索都指向娘娘，然本宫却不觉得是娘娘所为。”
宣妃似是未曾料到尚容会将事情和盘托出，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情绪。
她微微侧目，瞥见殿外附在门后的一处身影，笑道：“修洵，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尚容闻声抬眸，便恰巧与魏修洵四目相对。他勾了勾唇，随即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魏修洵见过长公主殿下。”
尚容见魏修洵着一身靛蓝绣金流云纹圆领长袍。
他长眉斜飞入鬓，偏又生了一双含情的桃花眼，难掩张扬。若悬胆的鼻梁一侧缀了一颗色如朱砂的浅红小痣，唇角微噙，俊美之余着实称得上艳丽二字，却又不失风骨。
此人便是晋安侯府的三郎君，虽玩世不恭，却生了一副令天下女子皆艳羡的好皮相。
若是放在从前，尚容并不会太过在意，只是经历了前一世，亲眼目睹此人从以风流闻名的侯府庶子一路袭爵，最终成为手握兵权的大将，她便心知此人最擅伪装，怕是冷血无情，不好相与。
正如今日这般，尚容方才未曾察觉，不知他何时站在殿门口，又听得了多少她与宣妃的谈话。
“不必多礼。”
尚容按捺住心中情绪，强迫自己回过神来，不令人看出一丝错漏。
“本宫相信殿下定会还本宫一个清白。”宣妃抿唇咳嗽了几声，抬手轻揉太阳穴，随即起身轻声道，“本宫身子不好，有些乏了，殿下若想查些线索让修洵带殿下去便好。”
“如此……娘娘安心歇息。”
“姐姐安心歇息。”
尚容微微侧身，再次对上魏修洵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
光影掠过，如玉雕般的脸颊上棱角分明，他嘴角微勾，言语间夹杂着似有若无的轻佻。
“殿下可是有些怕我？”
“并未。”尚容下意识地偏过头去，朱唇微启，“烦劳魏郎君带本宫前往灶房，前些日子宣妃娘娘偶感伤寒去太医院开了药方，想必还剩了些药渣。”
魏修洵微微颔首，起身拂了拂衣袖，眉眼轻扬：“殿下请随我来。”
魏修洵引尚容入了灶房，斜靠在一旁双手抱胸。
小宫女盛了一盘棕褐色药渣，向尚容欠身行礼：“殿下，娘娘用剩下的药渣都在这里了。”
尚容对张太医使了个眼色，张太医便接过药渣，取了少许细细嗅闻辨认。
“殿下，药渣没错，依微臣看应是四日的药量。”
尚容察觉到一丝异样，转眄流精：“本宫记得药方可供七日药量，如此便应有剩余。”
“殿下所言丝毫不差。”
“用剩下的药都放置在灶房西侧的小屋内，奴婢带您去。”一旁的小宫女是个机灵的，很快开口道。
行至小屋，尚容远远望见小宫女进入屋内打开抽屉取出几味药，然而又仔细查找了多次未曾转身，神色逐渐有些慌乱。
“如何了？”
尚容察觉到有些不对，一时心急走了进去，却不成想此屋常年废旧，气味潮湿难闻，连连咳嗽好几声。
就在此时，尚容的指尖划过一丝温度。她微微垂首，便见魏修洵塞了一只白玉镂雕双鱼香囊到自己手中，看上去甚是精致。
“这里面是姐姐亲手制的甘松香，香气淡雅可去味，对殿下有益。”
魏修洵料到尚容心中所虑，勾唇浅笑：“殿下不必多虑，用完还我便是。”
此言一出，尚容便知晓自己心绪被猜出，此人倒是个心细的。她闻着潮气着实难受，便将香囊放近了些低头细闻，甘松清香淡雅，果真令她舒适不少。
“多谢魏三郎君。”她嘴角轻弯，抬眸一笑。
“殿下，公子，剩下的药里少了一味夹竹桃！”小宫女将抽屉里的药全部翻出摆放在桌面上，急得小脸涨红。
看来果真有人设好了局，借她的手等着宣妃往里跳。
尚容神色严肃，细想：又或许凶手原本只想不了了之，如前世一般对外声称刘贵人病重亡故，只是恰好被她撞破，便用了后手欲栽赃嫁祸。
果真好手段！
“这间屋子平日有谁来过？”尚容道。
“回殿下的话，来来往往的宫人不少。”
“如此便有些难了。”魏修洵道。
“张太医，若本宫不曾记错，接触夹竹桃会双手会起红斑，麻木发痒，可对？”
“不错，只是这与此案有何关系？”张太医颔首，有些不解。
魏修洵眉心微挑，侧身望见尚容薄唇轻抿道：“纵然来者带了工具也会触碰少量粉末，夹竹桃毒性烈少量便可致敏，这几日钟粹宫内人手并未有变，想来人还在钟粹宫，一一查验便知。”
“殿下果真聪慧，我竟不知殿下还懂药理。”
魏修洵言煜试探，然则尚容却不欲与他多加纠缠，只道：“本宫不懂药理，只是略懂一些香道，以夹竹桃入香有过经验罢了。”
“将钟粹宫内所有人叫到屋外，本宫要一一询问查验！”
“是，殿下！”
片刻后，屋前便围了二三十人，远远望去乌泱泱一片。
“钟粹宫里的人都在这儿了？”尚容高声问道。
“回殿下，都在这儿了。”小宫女应道。
“翠桃。”
尚容给翠桃使了个颜色，翠桃随即走上前去翻开手一一查看。
尚容立在青石台阶上，远远便望见一个梳着双平髻，身着浅蓝色棉衣的小宫女缩在角落里。她四处张望，唇色发白，右手紧紧攥着衣袖。
“把手伸出来。”
翠桃立在那宫女面前，见她不配合，说着就去抓她的右手，谁知她用力推了翠桃一把。
翠桃踉跄了几步，那人趁机转身欲逃，却被魏修洵按住押到了尚容面前。
尚容上前翻开她的右手，见其指尖隐隐泛着几颗红斑，皮肤也因挠痒微微充血。偶然间，几缕栀子花的香气缓缓而来。
“是你偷取屋中的夹竹桃放入荷花酥中，你还有何话要说？”
宫女知事情败露，面色涨红，连连磕头：“奴婢知错，殿下饶命！”
对幕后之人绝口不提，倒是个骨头硬的。尚容微微勾唇，冷冷道：“是你一人所为？”
那宫女咬紧牙关道：“是奴婢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
“你可知本宫是得了皇后的命令彻查此案？”尚容用食指缓缓勾起那宫女的下颚，轻笑道，“皇后乃天下之母，后宫之主，你以为你家主子能护你，护你一家周全？”
宫女睫毛微颤。
“本宫也可与你一赌。赌你今日不说，今夜你家主子会笑着迎你，还是……”尚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赐你一碗汤。”
魏修洵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他未曾料到，十数年过去，这位长公主殿下如今倒与他当年记忆中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宫女自然明白尚容言下之意，她双腿战战，面色惨白：“奴婢……愿说。”
“你们都退下吧。”
“是。”
“是………是庄贵人。”宫女嚅嚅道，“是庄贵人让奴婢这么做的，说事成之后会给奴婢一笔钱，送奴婢出宫。”
庄贵人？这倒是出乎尚容的预料。只是庄贵人亦不受宠，哪儿来的如此大胆竟敢谋害皇嗣？背后显然另有隐情。
尚容微微蹙眉。
只是她见这宫女神态不似作伪，再者她记得庄贵人素来喜栀子花，宫女身上沾染了些许气味倒也说得通。
看来这庄贵人只是出头鸟，背后主使者另有其人。尚容偶然回想起淑妃身上的熏香，顿时有了一番思量。
“事已至此，还要烦劳魏三郎君命人看住此人。”尚容侧身抬眸。
“这是自然。”魏修洵勾唇轻笑，鼻梁一侧的朱砂痣随着轻笑微微晃动，“天色不早，不若我送殿下回琼华宫？”
尚容本欲婉拒，然则想到如今多事之秋，如此也好，便浅笑应下。
二人迈出钟粹宫，此时天色已晚，夜黑如墨，月色凉薄，蔓延在皇宫的红墙绿瓦上，却不由得衬出几分别样的凄凉。
“许久未见，殿下与以往有些不同了。”
尚容微微愣住。其实在她前世的记忆里，她与魏修洵并无过多交集，若真论有，也不过点头之交。但处于本能，她还是答了一句：“魏三郎君应知人都是会变的，人心更易变。”
暗夜之中，魏修洵隐隐听见不远处砖瓦之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嗖的一声，暗箭生生向尚容逼去。
“殿下！”翠桃吓得尖叫。
“殿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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