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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湖,是西城区最大的情人湖,大抵是建造之初和牛郎织女的传说有些许关系,哪怕是平时,也能吸引许多情侣前来,在七夕这一天,更是热闹非凡。
千灯湖五百米开外有着西城区人流最多的商业大楼,同时旁边有一个巨大的湖畔广场,绕着湖边外围,商家张灯结彩,人潮汹涌。
巨大的湖畔广场可容纳数千人,政府在广场整整齐齐规划出了三纵三横的摊位,有人在里面摆摊卖饮食,有人卖花,有人卖花灯,往来人烟,什么年纪的都有,下至十几岁的学生,上至三四十的中年夫妇。
走在这夜里繁华热闹的街道上,有人羞怯地十字紧扣,悄悄躲在人群里,也有人亲昵地揽肩并行,眉眼张扬自在,时而光顾着摊位前的生意。
一对又一对的情侣擦肩而过,周南只觉得格格不入,心里暗暗叫苦,偏偏苏甜并没有任何不自在,倒让他有苦难言。
最让他崩溃的是每每路过卖花或者卖首饰的小摊,热情如火的摊主总是朝他大声吆喝,“帅哥,给女朋友买一个。”
摆卖的摊主使出浑身的揽客招数,笑吟吟地招呼着苏甜,热情如火地向她推销着自家的产品。
苏甜停在一个摆卖花灯的摊位前,摊主立马化作金牌销售,巧舌如簧,硬生生把一个平平无奇的花灯吹得天花乱坠。
偏偏苏甜很吃这一套,她颇有兴趣在摊位前挑来拣去,花灯很好看,设计上颇有些巧思,她执起一朵荷花灯,一边打听,“今天湖里可以放花灯吗?”
絮南市有放河灯的传统,千灯湖是西城区节日最热门的地点,每每重大节日,湖边就会辟出一片区域,专门供人放花灯。
千灯湖以此得名。
在春节、元宵、中秋这样的传统节日里,湖畔广场上摆卖的花灯就会成为紧俏品,不足一会儿就会卖空了。
但在七夕这天,最热销的显然是各种各样的花以及情侣用品,这些制作精妙的花灯倒是有些失宠了。
见苏甜意趣浓厚,老板脸上的笑愈发的灿烂了,热情十足地给她答疑,“今晚九点半前都能放。”
千灯湖放河灯要收费,从收费处来到湖边时,岸边已经有不少情侣在放灯了,小小的湖边一角,显得有些拥挤。
岸边人太多,苏甜扫视了一圈,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放灯,她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等着前面的几对情侣放完。
“傻不傻。”周南“啧”了一声,说了一句“跟我来”后,带着她来到一块人少的地方,“那里可以放。”他指了前面的位置。
头顶长着参天的柳树,柳枝随风摇摇曳曳,垂落到人的脑袋上,周南拨开柳条,护着苏甜越到岸边去。
岸边栽着各种观赏花,站在岸边,清风一吹,混杂的花香就悄悄飘进鼻子里,香气袭人。
“你刚刚撞到人了。”苏甜提醒他道。
少年脚下生风,和别人擦肩而过时撞得旁人禁不住地侧开身子,怒目瞪他,他却嘴上飞快地说着“抱歉,让让”,脚步却丝毫没有停歇。
一眨眼就来到这片无人的角落里,大约是旁边有花木遮挡,且昏暗异常,并没有人选择在这里放灯。
周南靠在旁边的大理石护栏上,手肘支在上面,满不在乎地回她一句,“我这不是道歉了吗?”他催促她放灯。
苏甜把刚才买来的灯取出来。
她买的是一朵荷花灯,中央的暖灯亮起时,整朵花像是活了过来,栩栩如生,仿佛国画师精心描摹出来的画。
远处的花灯在湖中飘荡,苏甜也蹲在岸边,下灯前伸手搅了搅湖边的水,惹得周南忍不住笑话她,“你这是放灯呢,怎么还玩起水来了?”
原本倚在旁边护栏上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和她一样蹲在岸边,他朝她笑着,眉眼飞扬,像极了这繁华而热闹的夜。
“你懂什么,这样划等一下花灯会游得更快。”苏甜手里的水不客气地往他脸上甩。
少年狼狈地侧头躲着,但还是被甩了一头的水,水滴顺着他那卷弹的发溜了下来,他连忙甩了甩头,一头天然卷转瞬变得凌乱潦草,像冬日里长在路边的杂草。
“你现在真的好像小狗。”
苏甜忍不住笑,弯起的唇,像一轮浅浅的月牙,温柔而纯洁,仿佛不染凡尘。
“苏甜甜!”周南咬牙切齿,但所有的抱怨,在看到她脸上盛放的笑容时,瞬间烟消云散了。
苏甜其实不爱笑,从父母离开后,总是哭的时候比笑的时候多,眼泪像不要钱,随时随地都能掉,但纯粹的笑容却像是稀缺品,鲜少能看到她笑。
在年幼时,周南总是自责自己对她不够好,总是让她哭,但是后来才慢慢知道,她其实只是想要有人在乎她、哄着她、把她放心里。
所有的任性,只是焦虑不安。
缺乏安全感的女孩,总是缺爱,只能拼命抓住所拥有的,生怕有一天会失去一切。
放灯区九点半过后不许放了,已经临近九点,周南提醒她,“快放灯,再磨蹭就得被赶出去了。”
苏甜把水顺着水流的方向划开,缓缓把荷花灯放进水中,花灯顺着水流飘摇而下。
河灯会顺着水流,载着人的心愿飘向远方,直到有一天,许下的愿望会实现。
昔日苏母的话犹在耳边响起,苏甜眼睛闭了起来,双手合十,对着河灯许愿,却只是诉说自己一切安好,同时挂念在天之灵的父母。
苏甜许了愿,直到荷花灯飘出了一段距离,她才睁开眼睛,望着远去的花灯微微失神,周南凑过来八卦十足地打听,“许了什么愿望?”
苏甜不说真话,故意道:“我喜欢的人一定要喜欢我。”
周南瞬间没了打听欲,装作没听见,眼睛四处乱瞄,没个定性。
苏甜也没继续说,她蹲在岸边,直到那朵荷花灯渐渐消失视线中,她才道:“周南,你知道我第一次放灯许的是什么愿望吗?”
“是什么?”周南问。
“你还记得,有一年七夕,我是和我爸妈一起过的吗?”
那是06年的七夕,那日老师在课上讲着七夕的渊源,放学后,年幼的周南兴冲冲地对她说:“甜甜,七夕我要和你一起过。”
“七夕是和喜欢的人过的。”那时她说。
“那我也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就要和你一起过。”
还不到十岁的年纪,不懂男女情缘,他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却敢这样堂而皇之说喜欢。
彼时苏甜不答应,年少的男孩像个小怨夫一样,问她,“甜甜,你不喜欢我吗?你不和我过,你要和谁过?”
“甜甜,你不要和别人过,和我一起过好不好?我喜欢你,你也要喜欢我才公平。”
后来苏甜和他拉勾相约七夕要在小区的花园里一起过。
但在第二天,苏甜却被父母带走了,因此失了约,事后周南还为此大骂她不仗义、没良心,气得一天一夜没理她。
那日他准备送她一朵从花园摘来的玫瑰花,后来却被他踩了个稀烂。
忆起往事,苏甜无聊地拨着湖边的水,看着水里扭曲的人影,她缓缓道:“那天,我爸妈带我来的就是千灯湖,我妈妈带着我放河灯许愿。”
“我当年许的愿望是:我的爸爸妈妈要永远在一起。”
那年苏甜五岁,苏父苏母第一次带着她一起过七夕,彼时还没有湖畔广场的繁华,但千灯湖却一如既往的热闹。
在那个七夕的夜里,苏父给苏甜和苏母各自买了一束花,给苏甜买的是小雏菊,给苏母买的是一束茉莉花,又特地给她们买了河灯,鼓动她们母女俩去湖里放。
那时苏甜刚从老师口中听说过牛郎织女的故事,于是她看着那盏漂亮的河灯,大声许愿,“我要我的爸爸和我的妈妈,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谁能知道,那满怀祝福的愿望,却在四年后一语成谶,她的父母,一同死在了那场意外的车祸里,那么悲壮。
“现在,他们其实也算是在一起永远不分不开了。”苏甜自嘲地笑,笑着笑着,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生不同寝,死却同穴,以这样一种令人无法接受的方式成全了这句话,苏甜觉得这一点都不浪漫。
如果没有那场事故,他们本可以拥有无数个七夕,到那时她的父亲还会给她和母亲分别一束花,温柔地轻抚着她说,“甜甜当然可以陪着爸爸妈妈一起过七夕,你可是爸爸和妈妈的宝贝。”
她依然会一手牵着父亲,一手牵着母亲,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扬着下巴,天真地说着,“我要永远陪着你们。”
“甜甜……”周南有些不知所措,他在旁边沉默看着她,想让她不要伤心,却不知怎么哄她。
“你说,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吗?”苏甜目光从远处收回,抬眼看着他,神色间有着某种执拗,“你以前说过的……”
周南“嗯”了一声,伸手拭去她眼中的泪,仍像那年在病床前对天发誓那样,认真地告诉她,“甜甜,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很快,他又补了一句,“我永远都是你的哥哥,我会像叔叔阿姨那样爱你的。”
苏甜生气了,她不爱听这种话,周南总是知道怎么大煞风景的,她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从湖边离开,转瞬淹没在人海里。
大抵是心里有气,也没发现她走到哪里,只是在汹涌的人流乱走,心里生着闷气,心里暗暗骂着周南眼瞎、不识好歹,但除了生气,却又只能无济于事。
苏甜心不在焉地随着人流里走着,正是一个仅供几个人通过的狭小街道,前方突然有人冲了过来,有人大呼捉贼,声音由远及近,一道奔跑中的残影从眼前飞来。
周围的人见状,速速侧身躲开,唯独只有苏甜没来得及反应,直到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她眼前一道更快的身影把她揽在怀中。
少年熟悉的气息从身前传来,周南拉着她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几近撞到了摆在街边的小摊,才险些避开那横冲直撞的小偷。
直到小偷离开,周南才松了一口气,本想第一时间查看苏甜的情况,却发现她被陡然拉进了怀中,下意识地抱着他。
这是苏甜喜欢抱他的姿态,那时她在病中,总是做噩梦,醒来便总是不安地抱着他,头埋在他的胸前。
苏甜的头撞在了周南身上,脸贴在他心脏的位置,大约是被吓到了,呼吸有些急促,周南心口无来由地一跳,仿佛闻到了她身上浅浅的茉香。
仿佛触电了一般,他飞快地把她拉开,强压下那突如其来的古怪情绪,着急问她,“甜甜,你没事吧,他有没有撞到你?”
苏甜想哭惨,但实在没找到好的借口,只得作罢,她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句,“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