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血色始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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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早起的闹铃响起的时候，绿极不情愿地将自己不知游荡在何处的意识拽回依旧酸痛难耐的躯壳里，然后推醒依旧沉睡着的沙纪，两人飞快地穿衣洗漱。
对候选生们的考核很快告一段落，今天是出结果的日子。她们比规定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来到指定的集合地点，发现已经有过半的人等在了那里，彼此熟悉的三三两两凑一堆，小声地猜测着考核的结果。
拿着名册的管家掐着表半秒不差地迈入房间，清点完人数后他推了推眼镜：“现在宣布通过考核成为见习管家的名单——”
一长串名字快速准确地报了出来，沙纪在中间的位置，绿在倒数第三个。她衷心希望这份名单不是按他们取得的成绩来排的。
接着名单翻到了第二页，管家以一成不变的腔调念道：“下面是经查抱有不良目的潜入揍敌客的人员——”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数位黑衣管家从不知何处的角落里冒了出来，守在房间所有出口前。“肯特·道尔。”
拿名册的管家念道，几乎在同时绿听到左边传来轻微的咔嗒一声，她扭过头去，发现那个之前总是引发众人笑料的开朗男子瞪大眼睛缓缓倒在地上，他身后的位置一名管家将手从捏断什么东西的姿势收回，漠然得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让·赖斯。”
第二个人倒了下去，面面相觑的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他周围飞快地空出一块场地。
“莱沙·海特曼。”
绿记得那好像是个和沙纪关系挺要好的女生，她在听到自己名字的开头时就猛地向窗口蹿去，以训练时不曾展现过的速度和力道一脚踢开守在窗前的管家，击碎玻璃正要跃出，头部却突然像熟透的果实般爆裂开来，血以及残余的碎块和脑浆溅得窗沿到处都是。
没有人看清是什么爆了她的头，亦或是谁爆了她的头，除了绿。她看得非常清楚，是一枚硬币，在疾掠过去的瞬间反射着阳光。来源从方向上看则是宣读着死亡名单的那名管家。她盯住他，企图从他表情里看出点蹊跷，因为身处枯枯戮山又善用硬币当武器的人，就她所知只有梧桐一个。
那人察觉到她的视线，立刻看了过来。绿暗叫糟糕，没等她出反应，旁边的沙纪却在这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指甲立即陷进了绿的肉里——她才意识到莱沙已经死了的事实，那过于惨烈的场景吓得她腿直发软，此时大半的重量都倚在了绿的身上。
绿半托着她如履薄冰地站在原地，不敢再朝那人打量。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房间内又倒下了四五人，疑似梧桐的人将手里的名单折好收回口袋里，让通过的人登记好身材尺寸以便订制统一的黑色西服，接着宣布今天的事宜到此结束，拍了拍手示意解散。
管家们全部离开房间后，留下的人们像是溺水者终于回到了水面上，立刻长长地吸入一口气，从紧绷肃杀的气氛中解脱出来。只是他们却不再交谈，用戒备的眼神互相打量一番后绕开地上的尸体陆续离开了房间。
那个晚上沙纪没有睡好。不，应该说她几乎没怎么睡，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就算短暂地睡着，也很快惊恐地醒过来，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昨天还一起谈笑的同伴们死去时的场景，他们瞪大的无神的眼睛，被拗断后折成诡异角度的脖颈，还有地上淋漓的血······她想着，心脏就扑通扑通跳的越来越快。
“怎么了？”
沙纪转头，看到绿拧亮了床头灯，坐在床上看着她。
她很庆幸绿没有走过来安慰她——温情让人变得软弱，这是她必须舍弃的东西。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来揍敌客的原因？”
见绿摇头，她接着道：“三年前，我在自己的毕业典礼上接到警-察的电话，说他们找到了我失踪数日的哥哥的遗体，让我尽快去认领。我去到停尸房，打开黑色的塑料袋，我的哥哥就那样被分成拳头大小的肉块堆在里面，已经完全看不出人的形状······他们说，他身上的肉是被杀他的人一块块从身上拽下来的。”
“分尸专家乔尼，是他们给那人起的名字，我的哥哥是第九十七个被他虐杀的人。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我要找到乔尼，我要他以最痛苦漫长的方式死去。所以我来到了揍敌客。”
“我以为，只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我的愿望就能实现。可是今天我看到自己认识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我突然开始怀疑······我真的能像那些管家一样若无其事地去了结一个人的生命吗？如果将来我被命令去杀一个和我毫无纠葛甚至与我熟识的人，我真的能做到吗？如果······”
“如果你不能杀人，就没法成为一个杀手，来揍敌客也就毫无意义。”
绿总结道。
沙纪没吭声，神情矛盾又不甘。
“我劝你还是算了吧，”察觉到沙纪的怒意绿又补充道：“要知道把白纸染成黑色容易，再把它漂回白色可就难啦。”
正式成为见习管家的连同沙纪在内有三十人，她最终还是没有放弃，主动申请调换了宿舍。“你的话也许很有道理，”沙纪收拾行李时背对着绿说，“可这终归是我自己选的路，我希望能走到最后······所以抱歉不能和你继续待在一块儿了，我其实是个很容易动摇的家伙。”
她将皮箱的拉链拉好，顿了半秒还是转过脸来直视着绿的眼睛道：“听说见习管家最终能转正的不超过十分之一，以后见面就是对手了，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她说完便有些忐忑，绿却没有生气，只笑了笑：“好吧。谢谢你教我认字。”
三天后崭新的黑色西服送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绿的新舍友杰卡。她已经在揍敌客见习了三年，算是绿的前辈。不过杰卡除了晚上睡觉基本不回宿舍，因此绿和她的关系并没有进一步发展。
成为见习管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像是游戏角色升级了一样，解锁了新的地图（可以涉足的地方增多），获得了新的技能（开始练习射击，潜行和近身搏击），得到的奖励也更为丰厚（餐饮质量上升了一个档次），唯一的坏处就是开始接受梧桐的洗脑式教育（现在绿已经确认那天弹出硬币的人就是梧桐）。
他就像一个喋喋不休又充满耐心的复读机，抓住一切机会将应该遵守的信条灌输到他们脑中——
“成为一个杀手有三个要点：安静，迅速，精准。缺一不可。”
“但不要忘记你们的本分。不管你之前是谁，从成为揍敌客的管家那一刻起，服从就是你唯一的职责，忠诚，则是你唯一的美德。”
“你们不需要友善，你们也不需要恋情，所有的感情都是累赘，你们仅需侍奉。”
他不仅时时刻刻都在重复，他还要时时刻刻考察，考察他们是否把这些话听进耳里，刻进心里。
他会在射击训练时扣动扳机的前一秒问：“杀手的三个要点是什么？”
“安静，迅速，精准。”
他们目不转睛地答道。
他会在搏击训练时受伤倒地的下一秒问：“你们的美德是什么？你们的职责是什么？”
“我们的美德是忠诚，我们的职责是服从。”
他们血汗淋漓地答道。
他会在潜行训练所有人都遁入幽林的暗影时问：“你们不需要感情，你们不需要朋友和恋人，你们需要的是？”
“侍奉。”
他们静默无声地答道。
侍奉——侍奉——侍奉——
森林里仿佛响起了绵延不绝的回音。
见习生涯大抵便是如此。如果说还有什么好事的话，那就是随着时间推移，训练的难度和强度不断加大，绿却逐渐觉得轻松起来。她感到自己更擅长应对技巧型的训练，因为从四肢唤起的每一丝力量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它们一直潜伏在身体的某个角落，只等她想起它们，它们就立刻复苏过来，为她所用。
然而耐力和腕力却依旧是她的短板：环山跑她到现在也就能将将踩着点到，偶尔还要去电击室走一遭；腕力就更不忍直视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推开黄泉之门的第一扇，惹得三毛每次都在门后虎视眈眈地瞪着她。
因此即便是较之从前轻松了不少，每天的十圈环山跑结束以后，绿除了“很累，很想就地躺倒睡到天昏地暗”的念头以外再也挤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其他事情，以至于当消失一个月有余的伊路米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盯着他那张好看却总像在走神的脸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才从脑海中扒拉出此人的资料。
“伊路米少爷······？”
“嗯，”伊路米并没有就她当机的三十秒或者那个明显的疑问句一系列略显失礼的行为表现出什么不满，而是出人意料地伸手在她头顶上比了比：“好像长高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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