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五军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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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嘉身边伤痕累累的矮人高呼着“丹恩万岁！”

冲向迎面而来的半兽人，手中的鹤嘴锹溅满了半兽人的黑血。他高高跃起，鹤嘴锹正面击中了半兽人，还没等那个矮人从半兽人的胸膛里拔出武器，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脑袋，他滚落在地，无神的双眼映照着阴霾的天空。他的同族们踩过他的尸体，犹如一条赤红的铁鞭，狠狠砸向站在他们前进道路上的所有半兽人。

“还站得起来吗？”

保罗穿过重重人海找到了利嘉，金甲早已染上斑斑血迹，既有半兽人的，也有矮人和精灵的。他架住半兽人高举的利刃，刀剑相接之时隐约可见火花。利嘉从脚边精灵的尸体手中拿起弓箭，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拉弓便射。利箭擦过保罗的金发射中了那个半兽人的心脏，保罗立刻抽刀挥向另一个靠近他们的独眼半兽人，险而又险地避开独眼半兽人的狼牙棒，以一条手臂的代价杀死了他。

“除了我的脚踝，我感觉再好不过了！”

利嘉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苦笑着说。“应该是刚才掉下来的时候摔断了。”

她目之所及的所有人都在浴血奋战，杀死半兽人或者被半兽人杀死，他们的身体倒在已被鲜血染红的白雪上，被毫不留情地践踏。没有人有时间和心情关心那些尸体，因为只要稍不注意，他们很快也会这样一动不动地躺下，再也无法返回他们的家乡。

保罗一把将利嘉拉起来，他只剩下一条手臂能够自由活动，没办法把利嘉背起来，只好让她瘸着脚跟在他身后，尽量不让那些杀红了眼的半兽人靠近她。白色的雾气在保罗喘着气说话的同时从他嘴中冒出：“你说王子殿下和卫队长要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来，愿日光指引他们。”

“我不知道，我只希望他们没有被那支刚达巴的半兽人军队发现。”

利嘉从被她刺中的半兽人身上拔出剑，污浊的黑血喷溅到她的脸上，顺着她的下巴滴滴滚落。她随手从破破烂烂的衣袖扯下一根布条，固定住不知何时散开的棕发打了个死结。“我讨厌战争！”

一个蓝胡子的矮人被半兽人饲养的战兽击飞，保罗矮下身，同时按下利嘉的脑袋，矮人尖叫着飞过他们的头顶。

精灵、矮人和人族抛弃了一切成见结成盟友，背靠着彼此与半兽人互相厮杀，随时会有鲜血飞溅到盟军身上，会有半兽人冲到他们面前。没有安全的地方，他们也分不清左右，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和敌人闪着寒光的刀刃，仿佛时间就此凝固，而他们也将永远厮杀下去。

手中的长剑越来越沉重，体力早已耗尽的利嘉颤抖着手，奋力举剑砍杀。她身上那些由龙和蝙蝠造成的伤口又添上了许多道由半兽人和坐狼制造的伤口，一道伤口垒着另一道，赤血染红了她的绿衣，凝固成黑色的结块。在杀掉一只巨大的战兽后，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双手交握的剑插|进雪地中，成为她没有仰面倒下的唯一支点。大睁的深棕双眸映入从天空飞下的黑色箭雨，她已无力躲避。但她不想闭上眼睛，她越过正在飞向她的箭支，越过形状恐怖的吸血蝙蝠，看向了已经薄暮的天空，太阳的金辉残留在暗色的云层中，仿佛也如同这座城一般熊熊燃烧。

她听见很多人的声音，厮杀声，惨叫声，哀鸣声……也感应到他们的心声：坚定，勇敢，哀伤，悲痛……那些飞溅的血液仿佛是他们的呐喊和哭声。

在即将被箭射中的瞬间，利嘉的视线被一层闪烁着血色光芒的金甲占据，三支魔窟的利箭穿过了金甲，露出黑色的箭尖。血液沿着箭尖顺流而下，散发出一层哀鸣般的热气，很快被寒冬的冷风冻结，凝固成血红的薄晶。

“保罗！！！”

利嘉不知道她原来还有力气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我也是个英雄了，对吗？”

鲜血从保罗的唇角滑落，硝烟和血液使他变得狼狈，却无损他的俊美，他的脸上缓缓露出虚弱的笑容，抬手擦去利嘉流出的眼泪，却将满手的鲜血也抹到了利嘉的脸颊上。“别哭，我的小姑娘，我只是要去往曼督斯了，我会在那里和我的祖先在一起，和维拉在一起。找个地方藏起来，答应我利嘉，答应我活下来，我会祝福你的。”

“保罗……不，不要……呼吸，深呼吸。你不会有事的对吗……”利嘉摇着头，握住他的手。他的温度在变冷，那双曾经温暖的大手变得僵硬。利嘉的眼泪掉到了他的金甲上，冲刷过金甲上凝固的血迹，她哀声请求：“不要死，求你了……”

保罗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焦点，但他仍然注视着利嘉，即使死亡已经夺走了他双眼中的神光。他微笑着对利嘉说：“le

melon。”

他的眼睛闭上了，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南边的阵地失守了，撤退！撤退！精灵们！”

精灵的号角手吹响了号角，低沉肃穆的号角声召集着仍驻守在南部阵地的精灵。

“放手！利嘉我们得离开这里！放开！”

有人拉开了利嘉和保罗交握的双手，在她悲痛的哭声中将她扛上了肩头。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利嘉看到保罗滚落到雪地中，和无数分不清种族的尸体躺在一起。他的弓箭，他的匕首，他的刀都静静地躺在雪地上，鹅毛大雪簌簌而下，很快将它们埋进雪白中，然后又被溅上滚烫的血液。

盟军的首领们已经得知了另一只半兽人军队的消息，他们命令自己最精锐的部队埋伏在那只军队的必经之路上，杀了刚达巴的半兽人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半兽人军队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尽管盟军的主力精灵和矮人都是曾经与半兽人战斗过的骁勇善战的战士，但他们仍旧伤亡惨重。

在关键时刻，山下之王索林战胜了对黄金的痴迷，带领着他忠实的伙伴们一鼓气冲出城门，形成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半兽人的大军中。索林披挂着闪耀的盔甲，气势如虹地冲在最前面。

“跟我来！跟我来！精灵和人类！跟——我——来！同胞们，冲啊！”

他的声音在山谷中如同胜利的号角一般来回震荡着。丹恩旗下所有的矮人全都舍弃了原先的敌人，奔来援助索林。许多人类也狂奔而来，连巴德都拦阻不住他们，另一个侧翼的精灵枪兵同样展开反攻。半兽人又再度被压制回去，谷底中堆满了半兽人的黑压压的尸体，座狼群全被冲散，索林狂乱地挥舞着战斧，笔直地冲向阿索格的禁卫军。（1）

许多人在索林的身后壮烈牺牲了，他那两位英勇的外甥奇力和菲力为了护卫他们的舅舅死在半兽人的巨斧下。索林与阿索格力战良久，用战斧砍掉了阿索格丑陋的脑袋，自己也被阿索格充当义肢的尖刀刺穿胸膛，倒在了王国的大门前。

先刚达巴半兽人一步赶到的塔瑞尔目睹了奇力的死亡，但他和她之间却隔着重重人海，她的心飞奔向他的身边，她的身体却陷入了半兽人的包围。她且战且行，犹如沐浴在仇敌的血液中，连靴子里都是半兽人的黑血。她在奇力发出最后一声呼唤的地方倒下了，力竭加上悲伤摧毁了她的身体。她破损的手指伸向奇力的手，只来得及触碰了一下他的指尖。她的呼吸停止了。

人族、精灵族和矮人族最终取得了五军之战的胜利，然而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大笑，没有人举办宴会，人们仍穿着残破不堪的盔甲，头发和指尖里都是凝固的鲜血，他们沉默地穿梭在尸体中，寻找自己的同族和亲友，将他们放在担架上运往奔流河的河岸，那里已经堆好了大量的木堆，浇上了松油。伤重得无法负担这项工的人们则相互搀扶着站在道路的两旁，注视着为了胜利献出生命的勇士们走向人生的终点。

塔瑞尔和奇力躺在同一张担架上，所有人都见证了他们忠贞不渝的爱情，没人愿意将他们俩分开。利嘉一瘸一拐地跟上运送他们的精灵，将她捡到的黑色小石头放在塔瑞尔和奇力交握的手心中——这是奇力送给塔瑞尔的护身符，塔瑞尔一直很珍惜。利嘉低头整理好塔瑞尔红棕的长发，亲吻她苍白的面容，泪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到塔瑞尔惨白的嘴唇上，她沙哑着声音开口：“再见，我最亲爱的朋友。愿你和奇力重聚曼督斯，得见维拉的盛辉。”

在躺着保罗尸体的担架经过利嘉的面前时，她将一束开在战场边缘的粉色小花放在他交握的双手中，对着他双目紧闭的俊美容颜使劲擦掉眼眶中的泪水，露出带着悲伤的笑容，她记得他说过喜欢她的笑容。

“再见，保罗。”

她像所有幸存下来的战士一样守在那条离别的道路上，怀着痛楚的心情和那些失去生命的朋友们一一告别，将他们最后的样子牢牢记在心中。

所有的尸体都安放在了木堆上，精灵王举起火把走出人群，点燃了其中最大的一个木堆。火焰迅速蔓延向整个木堆，仿若天空底下开出的一朵血色之花。在瑟兰迪尔之后，众人纷纷上前点燃了火堆，无数的矮人、精灵和人类在绚烂的火焰中安息，化清风飘向这片他们深爱的土地。

双眼中闪耀着熊熊燃烧的火光，利嘉低下头，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在她脚下。“我讨厌战争……”

“但是战争已经开始了。”

莱戈拉斯按住她的肩膀，声音中带着挥之不尽的沉重和悲伤。

利嘉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在这火焰中燃烧一般，在无法触及的地方又酸又痛。她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声，转过身拉住莱戈拉斯腰间的衣料，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口，不想再看到朋友们在烈焰中化为虚有的景象，伤心地哽咽道：“我想回家，莱戈拉斯。我想我的爸爸和妈妈了。”

“别害怕，我的朋友。”

莱戈拉斯抬起手犹豫了一下——他本不该犹豫，最终还是小心地抱住了利嘉。他轻轻地拍着利嘉颤抖的脊背，对她起誓：“我会像星光照亮你前行的道路一样驱散你前方的阴霾。我会送你返回你的家园，哪怕路途艰险，流尽我最后一滴血。繁星之后伊尔碧绿丝将见证我的誓言。”

莱戈拉斯的目光穿过被火焰扭曲的空气，看向安眠于火焰中的塔瑞尔，忧伤的灰蓝色双眼映照着摇晃的火焰，一滴染上火焰之色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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