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chapter4 ——“Abandon"
vol
1、
shadow
of
death
chapter
——“abandon"
也不知道是不是怀特先生的那句话对他起到了什么激励的用，在纳维安高烧不退的第4天之后他的情况总算开始有所好转了，但是大部分的时间当中，他依旧还是在昏昏沉沉中度过。
这里的医疗条件差到惊人，并且环境也不比他在旅馆中待着的时候要好，但是那个时候他的身边至少还有凯特娜，她会默默地把一切的事情都为他做好，并且她还会温柔的抱住他，在他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唱着摇篮曲。
可是现在呢？
他目光呆滞，茫然若失。
她不在自己的身边了，甚至连他生存的资格也将被剥夺，他现在是多么的想念她，又是有多想回到她的身边去，但是那不能，他走不动，他甚至无法用自己沙哑的喉咙求救，除了挺过这一场该死的病痛，他别无选择。
他呜咽着，眼里噙满了痛苦的泪水。
”我会离开这张床的，我也会回到她的身边去的。“他默默地想着。
在他生病的这几天当中，科尔夫人一次也没有来这里看过他，她只是随便找了个人就来应付他的一日三餐，虽然说这样的做法放在之前他绝对是会有所怨言的，但是这回在这件事上面倒是让他稍微感到了有些欣慰。在被怀特先生丢到这里之后他始终忘不了她那满是厌恶和恐惧的眼神，她在看向他的时候，她的眼神就变得像他是什么携带有传染病的病菌一样，她巴不得离他远点，也巴不得他赶紧死去，可是她又是那样的虚伪，用一种满是同情的语调说着希望他活下去，结果一扭过头便对外面的保姆说随便应付一下就好，如果死掉了就直接埋在后面。那时他的脑子已经烧的迷糊了但他却依旧是深深地记住了她在转过身时对保姆说的那番话。她背过身说话的画面被他清楚的记在脑中，并且他无力将它的存在抹去，只能让它在自己的梦中渐渐的成为一个可怕的、他所无法战胜的梦魇。
可是它确实是使得他再次坚定了自己要活下去的愿望，因为他和所有人一样都畏惧着死亡，甚至有时候他比他们更甚。
爱的力量是强大的，恐惧的力量便同样也是强大的。
在这个记忆力开始有所增长的年龄里，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当中，他身上所发生的那些事情使得他比同龄人记住了更多的一些让他自己害怕的东西，比如——死亡，冷漠，虚假。由此，他也开始本能的更加恐惧着自己的死亡。
当他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的时候已经是在他被送到这里的第三天以后了。说实在话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够挨过这一场灾难，因为他在一个星期之前都还是一位病弱的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他本以为自己会死去，但是他的求生欲却使得他坚强的活了下来，并且环境也改变了他。
人有时候在陌生的环境下会显得更加的坚强，或者更加的懦弱，很显然的，他是前者。
这座孤儿院里其实并没有多余的钱可以供得起他们上课，且不说小镇的贫乏，冬季这里的资源紧缺之类的问题，从科尔夫人每日要从这里克扣的酒水的钱就已经注定了这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他们也因此注定了不能够接受到一些更加良好的教育，但是好歹她还记得要让他们学习基本的一些东西，尽管她可能埋怨过很多次，但是即使如此，像是每周两节的英语课这类关乎生存问题的东西她便是绝不会少的，他们必须学会这东西。但是在其他的大多数的时间当中，这些孩子们都选择整日整日地在外面游荡，无论是玩耍也好，谋取自己生存的必需品也罢，他们都会这样做。
而纳维安并没有到处游荡的习惯，他最多只是出来转上一圈，有时是半个小时，有时刚出来没多久他就会马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因为外面的空气，也因为他害怕惹事的恐惧。
当然咯，要是人人都想要靠这样的方式来躲避麻烦的话那么天下就真的太平了，这种方法并不适用于每个地方，至少它放在这里便是绝对行不通的。
这一天的英语课开始时，年轻的保姆就将他撵去了一间他以前从没见到过的屋子。屋子里面传出嗡嗡的嘈杂声，他甚至听见有人在笑。这让他不禁怀疑起来，这真的是在上课吗？这样一想，他便开始不愿意进去了。
“我想象不到这是在上课，这不是上课应该有的样子。”
他对保姆说。
“你是个奇怪的男孩。”
她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我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你别浪费我的时间。”
“带我离开，我不属于这。”
他平静的说着。
他的态度惹恼了保姆，但是这事要是真说起来到也怪不得他。，来到孤儿院之前，凯特娜一直将他当成继承人来养着，即使是在他们家开始走向衰落的时候，凯特娜也还是照常给他请了家庭教师。习惯于在安安静静的环境下学习后，他便一点也不适应这样的学习环境了，甚至心中暗暗讽刺这是个笑话。
“你爱去不去，我懒得管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保姆懒得再继续和他耗下去了，比起带孩子，她还有更重要也更多的一些事情要忙着处理。于是她很干脆的就拎着纳维安的领子将他丢进了屋子里。他被保姆突如其来的动吓到了，以至于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就被扔到了地上，额头磕到了一旁的桌角，一下就肿起了一个大包，疼得他直接哭了起来。
或许是这副模样实在是太过于可笑，以至于让他成功的娱乐到了在屋子里的这群孩子们，他们哈哈地笑着，指着躺在地上缩成一小团的，哭的根本没有形象可言的孩子发表自己的评论，这让老师都不得不拍着桌子警告他们安静以此来维持秩序。
懦弱，胆小。他全然不知道，这样的自己现在已经成为了他们攻击的新对象。反正孤儿院对于欺压的这种事情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死了一个孩子或许就真如怀特先生说的那样会为孤儿院省下来一顿饭钱
为了让这课堂不再继续混乱下去，老师只好亲自下来把他丢到最靠门边的一张凳子上，然后继续讲课。他的眼睛稍微有些肿，在刚才被老师提起来的时候他又被吓得哭了出来，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以至于造成了鼻涕眼泪糊一脸的。现在停下了哭泣，他的眼睛更肿了，但是好在这并不影响视觉。
重要的是这场风波总算是过去了。
他开始好奇的打量起这屋子里坐着的孩子起来了。
这屋子里粗略一看大概有八十个左右的孩子，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色束腰袍子，这使他们看上去都得到了合理的精心照顾，但是毫无疑问，在这个地方长大，气氛是很阴沉压抑的。在他打量其他人的时候，几个年龄较大的也看向了他。为首的男孩对他勾起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他把他吓得立刻低下头去，固执的再也不肯抬起。
小孩子对于恶意总是感觉的到的。他很快就从那个男孩充满恶意的笑容里知道了他来到这里不仅不会受到欢迎，而且他后面的日子可能会非常难过。
这一认知使得他现在无比的希望凯特娜来接自己。希望怀特只是像以前一样和自己发了一顿小火而不是真的要丢掉自己。他甚至暗自发誓，如果自己可以回去，他甚至愿意成天躲着怀特都不惹他生气。
直到现在他也还是没有意识到他是被怀特丢掉的孩子，更没有意识到自己下一次回去是在一年后，而他回去的那一天，凯特娜是根本没有办法表示欢迎他回家的。他将面临着再次被丢回来的命运。当然，那都是后话。
早上的英语课放课后就是他们的午餐时间，他们被领到了另一间屋子里去吃饭。纳维安显得尤为高兴，而且因为早上的那一出闹剧的以及他早餐什么也没吃的缘故，他现在早已经饿坏了，正巴不得赶紧开饭。
饭厅是一间大房间，比起刚才上课的地方还要大，不过那里早上不会开灯，因此整个屋子里的光线都有些暗淡，但是它倒也并不至于使人看不清，他看见自己正对面的两张桌子上放着几盆热腾腾的食物，但是那味道并不能让人提起食欲。
不过他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
在拿到自己的那份粥后先是狠狠地灌了两大口，在饥饿稍微得到了一丝缓解后他便再也喝不下了，就连拿在手里的面包也在被咬过一口之后放在了一边。
因为那面包咬下去里面是一股子的霉味。
于是他开始小心地打量其他人，但是他们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他不由得怀疑起这些人是否还有味觉这类东西存在了。他意识到，如果他不学着他们一样硬是给自己灌下这样的东西的话，那么往后他在这个孤儿院中会显得更加突兀，而他最是不能那样做，至少是在怀特先生没有把他接回去的意向的时候。他衷心地祈祷着，让凯特娜快点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而跑来找自己，将自己接回去。
纳维安的饥饿感最终还是没能战胜这可怕的味道。他捏着鼻子将粥灌进嘴里，竭力的想要让自己在没有尝到味道之前就将它咽下去，但是这做法最终以失败告终。他在这样的大动下发现即使如此他也仅仅是咽下了小小的几口便放弃了尝试继续努力这样的行为，他不想因为这个的关系而把自己弄到反胃，因为至少在短时间内他都不会习惯这里的饮食的。
当他走出饭厅的时，看见一位保姆拿着一碗粥尝了尝，随后脸上立刻都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但是她也仅仅是铁青了一张脸，却并没有将碗放下。
“我想我应该去把那个做饭的人揪出来揍他一顿——今天是谁在做饭！”
她狠狠地骂了一句，狐疑的目光从那些装没有听见她说的话的那些人身上一一扫过，见没有人搭理她，最后只能悻悻的闭上了嘴，当自己没说过那句话。
他就那样在里面又多呆上了两天。
到那天下午一刻钟以后，他最终还是决定要自己跑回去找凯特娜，原因是他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鬼地方了。
他自认为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并且怀特这时再怎么样也应该惩罚完他了，并且在那之前他甚至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他清楚的记得旅馆所在的位置，虽然凯特娜带着他来到旅馆的时候他的脑子就已经开始不清醒了，但是对于那家破破烂烂的旅馆的内部装饰，他的印象倒是十分深刻。尤其是那扇破了的窗户——他想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至少他不会忘记那冷风刮得自己的脸颊生疼的感受。
现在的情况也和他在旅店那里躺着的感觉大径相同，都是一样刺骨的凉。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沙尘抽打在纳维安的脸上，因为风过大的原因，有些沙子甚至吹进了他的眼睛里。他尽可能的在自己看得见的情况下将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借此来保护自己的眼睛，并祈祷着它里面不要再被吹进什么东西，因为那会非常的难受。他急匆匆地拐进了身边的一条胡同，在这里他并不熟悉路况，他只是依着葫芦画瓢按自己记忆中经过的地方走，不过这个时候，他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狂风将地上的纸屑和尘土卷的漫天飞扬，荒废了的广场上没有一个人在那里站着，卖唱片和鞋帽的商店这时候也还没有开门营业，让这里透出了一种森冷而恐怖的感觉。
这样毫无生气的广场让他不禁得打了个寒噤，扭头就往原路跑。
凯特娜居住的旅馆虽然很小，但是好就好在它非常的扎眼，这原因使它成为了这片区域的一个标志物。纳维安找到它的时候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事实上他刚才的失误也就是方向不同的原因罢了。
他从那片毫无生气的广场能够跑到这里来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激动，因为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现在硬是要说些什么让他觉得有些忐忑不安的事情，大概也就是凯特娜会不会在这里，怀特有没有干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了吧。
她一定很伤心我离开了这么久。他想着，那她是否会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即使这又是怀特造成的？
他在旅馆的外面徘徊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咬着牙推开了们，缓缓地踏着步子走了进去。
旅馆的门厅稍显得与众不同，乍一眼看过去像是戏剧院的大厅。旅店里沿着墙安装了几壁盏灯，不过它的身上早已落满了灰尘，并且因为年代久远，它们多数已经破裂生锈，甚至有的壁灯只剩下了眼泪型的灯泡还在发出昏黄的光。大厅附近的某个房间里一台收音机正震耳欲聋的唱着歌，内容空洞乏味，听上去使人倒足了胃口，让人忍不住想要关掉它，但是却毫无办法，只能任其继续下去。
木制柜台的右侧紧紧挨着门口，上面装着一块玻璃，一个金发碧眼的女郎正坐在里面读一本时装杂志，高大的柜台几乎要遮住她的全部身躯。
纳维安重重的咳了一下，但是这并没能引起女郎的注意。
于是他不得不非常不礼貌的重重地踢了一脚自己面前的柜子。
女郎愣了一下，这才极不情愿的放下了书，顺着声响传来的方向站起来寻找自己的客人，不过当她在看到他的客人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她漂亮的脸上露出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有些不情不愿的，但是她依旧耐心的问他想要干什么，即使她的语气生硬而冷淡：
“什么事？”
甚至有些粗暴。
纳维安倒没太在乎她的态度，毕竟现在对他而言，他需要做到的事情是要尽快的找到凯特娜。
“你好，”纳维安微微仰起了头，语气倒是很和平，他稍微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了一些，他知道自己现在是有求于人，高傲的扬起自己的下巴只会让人平白增添自己对他产生的反感，那他倒还不如把架子放下，语气变得平易近人一些。“我想问一下，小姐，你是否能够告诉我前几天在这里居住着的那对夫妻中那个金发的夫人现在哪一楼？她是否还...”
她没有等他说完便急切的打断了他，语气依然是那么不耐烦：“你来晚了，”比起眼前无利可图的小男孩，她似乎对那本放在桌上的时装杂志更加感兴趣，因此她的回答也开始变得爱答不理那样了，她也想着反正和他说了也没什么事——她并不认为知道这些会对这个孩子有什么用，于是诚实的对他说：
“事实上，他们前两天才刚走。”
“......啊？”
他张大了嘴，过了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单音。
“搬走了？”
他心里想着，“这不可能！凯特娜是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一定是怀特说了什么......一定是!”这样确定了之后他似乎才有点安心，但是马上的，他又开始紧张了起来。怀特会对凯特娜说什么呢？不用多想也知道那绝对不会是一件好的事情！尤其是他居然劝走了将自己当成宝贝一样呵护的凯特娜！这样想着，他的不安越发重了起来。
“请问......您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搬走吗？”
他努力的垫高了脚尖，想要看到女郎的眼睛，看看她有没有对自己说谎话。事实上，一个孩子是根本无法分辨出人的眼中的那些东西的，只是他还完全不知道，只能是纯粹的模仿凯特娜对怀特用的那招对付自己面前的这个女郎罢了。
女郎再次放下手中的杂志，似乎是要发了，但是她没有发，只是皱着眉头，瘪了瘪嘴：“死了。”
“什么东西死了？”
纳维安急切的追问道，他现在几乎要把自己整个人挂在柜台上面了。
“他们带过来的那个孩子，据说是流感死掉了。当天晚上那个女人就哭的晕过去了，接着他们就走了。”
她尽量对他说的简洁明了，以免他再来发问。
末了，她又自言自语似的抱怨了一句：“得了流感就赶紧送去治疗，这样还要我来为房间重新消一次毒...”她根本就没看出来，在她面前站着的这个孩子正是她口中“死去”的孩子。
这怪不得她，在她的面前站着的纳维安和一开始就被凯特娜抱着进来的他并不是那么像，或者说他们是完全不同。
病好了之后的纳维安看上去非常漂亮，虽然他和那些孩子同样是穿着孤儿院中统一的灰色束腰袍子，但是他却硬生生的将那身袍子穿出了上等料子的感觉，令人无法将他和其他的那些孩子们混为一谈。并且即使他的一头漂亮的金发在他来这里的路上时已经被狂风吹得乱糟糟的了，但他那精致的脸蛋倒还不至于让人把他与那些大街上乱跑的孩子联想到一块去，总的来说，他现在的形象要比在他被凯特娜抱着进来旅店时半死不活的鬼样要好得多。
纳维安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就差点就要尖叫着喊出声了，但是在即将出声的那一刻，他将自己的声音强忍住了。他清楚的明白，要是他还想要从女郎这里知道些什么信息，就必须要学会暂时控制住自己现在接近崩溃的情绪。“那么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他尽量保持着平静，不想让人察觉他内心的恐慌，但是这种情绪终究是被他快速的咬字和颤抖的声线暴露了出来。
“这我不知道，”女郎撑着下巴：“不过他们应该会回到老地方去的，他们看上来像是过来这避难的，但是这该死的谁会到这种地方来避难呢。”
没错，他们就是来避难的。纳维安默默地想着，而且始俑者正是怀特，他不知道怀特想要做什么，但是现在，怀特想要丢掉他，自己就绝对不可以让他如愿！
而，事实上，这是多么小孩子气的一种想法啊。他没有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也没有问女郎他们走的具体时间，只是凭着一股冲劲，盲目的就追了出去。女郎见他跑掉了倒也图个清静，便拿起旁边的杂志继续自顾自地看了下去。对她来说，阅读这本杂志比和刚才的那个孩子说话要有趣的多。
但，他怎么可能找到凯特娜。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前边仿佛正处在梦境之中，然后现在，梦境便瞬间破裂，他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意识回笼，只觉得鼻子一酸就要哭出来了。
对于一个6岁的孩童来说，让他们长时间离开自己的母亲这件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往往是一件及其痛苦的事，尤其是当他们是那样的依赖自己的母亲的时候。这时他感到茫然起来，也觉得悲伤，干脆就一屁股坐带地上哭了起来。
他想起以前这个时候总会有凯特娜在旁边开导他，便不由得哭的更大声了。
因为现在这里只有他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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