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怨
谁也想不到区区一个山匪头子体格素质如此强悍,身中一箭后还有力气伤人。
玲珑坞的养士制住龙武,陆无咎分不出注意,他怀抱受伤的苏酥,对周承晏厉喝。
周承晏懂得岐黄之术,当务之急要先给苏酥止血。
剧烈的疼痛带走苏酥的意识,她已然疼晕过去,事急从权,陆无咎也不管在外露出肌肤是否合规矩,将她轻轻翻过来露出鲜血淋漓的背部。
那刀伤足有七尺长,龙武裹挟愤恨下手极重,伤口深可见骨。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周承晏纵有岐黄压身,无药材银针也难以进行救治,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撒上伤口才堪堪止住血。
苏酥小脸煞白,气息浅薄得随时都能被夜风吹散。
周承晏沉重道:“世子,她情况不乐观,多耽搁一会儿生机就少一分。”
千梨见到玲珑坞的养士出手便知晓大局已定,她匆匆奔出来就见苏酥躺在陆无咎怀中,身下一滩殷红刺目的血迹。
千梨跪下来万般恳求,“世子求您救救夫人吧,她也是一心为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求您救救她吧……”
姜轻随着其余的养士一齐行动,追拿逃窜的山匪,否则也会当场跪下求情。
陆无咎不语,煞费心机布置一个连环局,如今差最后一步,成功近在咫尺,真的要放弃么?
“世子……”千梨一颗心如坠深渊,害怕冷心冷性的世子就此放弃苏酥。
“千梨身为影奴,没有干预主子的资格。”
周承晏出声遏制,千梨忧心忡忡说不定会做出冒犯主子的事情来,他也是为了她好。
陆无咎眸色深幽,千梨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但他迟迟都未实施救治,侧面说明他是要放弃苏酥……
“世子……千梨深知自己没有劝说您的资格,但她不一样,她真的一心为您,您是她放在心尖的人,您可不可以不要放弃她……”千梨哭泣道。
不知是哪一句话打动了陆无咎。
他打横抱起苏酥,尽量避开她的伤处,檀色的罗裙被浸湿泅染成深红。
“周承晏你负责善后。”
陆无咎跨上山门外的银鞍白马,小心翼翼地将她稳固在自己怀抱,马儿嘶鸣长啸,闪电般划破夜空,铮铮马蹄声由近及远消逝在猎猎山风。
……
就像灵魂与躯壳分离太久,以至于四肢不受意识的控制,僵硬麻木地俯趴在被褥,懵懵然地望着眼前帷幔上熟悉的松鹤花纹。
这是清辉院主屋里世子的拔步床,她是做了梦吗?怎么会回来呢?
苏酥醒来后的第一感触便是如此。
她缓了半盏茶才彻底醒悟,不是梦,她是真的回清辉院了。
渐渐找回身体的支配权,她伸出手尝试去够床边小方几上的茶水。
“砰——”茶盏碎在地上,不一会儿有人推门而入。
千梨一见她醒来眸子里的忧色顿时少了,“宫里的御医就是医术精湛,说你今日醒来你就醒来了。”
“想、喝、水……”苏酥犹如吞咽一把细沙,嗓子干粝。
千梨给她重新倒好温水,苏酥像是沙漠里渴水的旅人,见到绿洲湖泊咕噜咕噜地喝个不停。
收拾好地上的碎片,千梨又去通知姜轻,带来一盅熬煮四个时辰的清粥给她填肚子。
“御医说你重伤未愈,只能吃点清淡的膳食。”
清粥熬煮得软烂,不需多费力咀嚼就能滑入肚腹。
苏酥喝过水吃过清粥,恢复了些许力气,这才问她们:“我们怎么又回来了?山匪的事情怎么样了?”
“你还好意思问山匪,不问问你自己的身体吗?你知不知道你不要命的做派快吓死我和姜轻了!”
千梨也是关心则乱,气她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玲珑坞里的女谍为了能更好地潜入各处,从不接触武艺,只有防身的伎俩。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去挟持龙武吧?
姜轻抱臂语气泠泠如霜,却是目露担忧,“你委实是逞能了。”
苏酥知晓二人一心为了自己,欣慰地笑了笑,默默承担两人的嗔怪。
“你还笑。”千梨气哼哼。
苏酥回她:“捡回一条命,大难不死,当然得笑啊。”
只有死人才会被哭丧,与其丢掉性命,笑一笑也无可厚非了。
“山匪被世子与士师带来的人镇压了,当晚死了百余山匪,逃走十余个,其他不肯束手就擒的都就地格杀了。不过有个细节,在营地的山匪并不多,只有三四百人,狡兔三窟,那里是他们的老巢之一罢了,他们还有其他的藏身之地。士师还遗憾没能将山匪全都抓回来。
而龙武没死被下大牢,你为擒龙武受伤,荒郊野岭的也没个救治,世子带你就近去镇上找药材续命,你才能坚持到回京。”
千梨一一为她解惑,苏酥才知晓距离那晚,已经过了五日五夜。
“说来也奇怪,虽然芜桐地界不算多么太平,山道有匪徒打劫来往商队旅人,但这次的山匪数量也太多了吧,起码有近千人呢。”
苏酥说出心中猜测,“或许那些人根本不是山匪,只是以山匪之名作恶,他们更像军队。”
想起梨园里的《龙凤阁》戏目,苏酥顿了顿继续道:“恐怕他们都是被豢养私兵。”
千梨吃惊,“竟是这样?怪不得士师和世子都联手了。”
姜轻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到屋外庭院里传来的脚步声,“先莫说这些了。”
与朝廷有关系,还事关兵戈,多加议论唯恐招来祸事。
苏酥识时务地闭口不言。
千梨也转了话锋,不无感慨:“看来你真是对世子情根深种,不然也不会不顾一切去救他。”
苏酥惊得抬眸望了她一眼,面上布满被误解的神色。
“难道是我想错了?你不是为了世子么?”
姜轻耳朵动了动,方才在庭院响起的脚步声,算算时间来人也该踏上廊芜,怎么就忽然没了响动?
“是也不是……”苏酥难以启齿,慢腾腾道,“坞里不是还有一条规矩,若能救坞主一命,作为赏赐可以满足一个愿望。”
“你现在是世子夫人,绫罗绸缎、珍珠玉器什么都不缺呀,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离开公府,离开玲珑坞。”
搭在红木格子门堂板上的指节蓦地发僵,陆无咎眉宇深刻地皱成川字纹。
他听白苏说夫人转醒,便丢下手头的事务赶回来,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心急如焚,想急着见完完整整的她。
然而,他竟无意中听见……
屋内两人浑然不知,仍旧继续交谈。
千梨无奈且释然地笑道:“我以为你尽心尽职,多少有几分是为了心上人呢。”
心脏极为柔软脆弱的一角被轻轻一刺,突如其来的痛感令苏酥身子一麻。
她咬了咬唇,“世子金相玉质,清贵矜傲,我身为影奴自然要为坞主做事,保护坞主的安危。”
只是影奴吗?她对他只有主仆之情,再无别的感情了?那为何又要在失去意识前,唤他夫君?
门扉赫然被人砸了一下,惊得屋内两人纷纷抬首望去。
千梨忿忿道:“主子才离开院子多久呀,仆人们的手脚就变得不利落了。”
然而待她打开屋门一看,庭院空明,闲花簌簌。
“跑得还挺快。”千梨絮絮道。
姜轻却问她,“谁在外面?”
千梨稀罕不已,“那人跑得太快我没看见,该说不说你还挺怪的,平常决计不管闲事怎么今儿倒反常了?”
“没什么。”姜轻又恢复到原先惜字如金的样子。
她只是觉得奇怪,明明就有人从院外而来,停留在屋外片刻制造出动静,等她再去细听时,根本没有离开的步声,而千梨开门的速度也不慢,短短几息那人就不见了。
只能说明那人武艺超群。
罢了,如有危情公府的暗卫也不是茹素的。
千梨点燃安神香,步入内室道:“说了一阵你也累了吧,你先歇息待会我让下人熬好药就送过来。”
苏酥点首,说罢两人就退了出去。
藏书阁最高的楼层,四面的支摘窗洞开,料峭春风拂乱书页,充斥窸窸窣窣的翻页声,春日杏花馥郁的幽香与清雅的淡淡墨香交织。
“少夫人,您慢点进去,世子还在处理公务……”白苏拦不住冲进来的林氏。
林氏风风火火地冲进藏书阁,她太了解儿子的习惯,藏书阁就像他的净地,一般不许别人踏足。
但她着实有要紧的事儿,不然也不会主动犯儿子的忌讳,令他不悦。
让林氏意外的是,陆无咎立在窗边远眺,并不是如下人所说在处理公务,见到她面色平静如水,也没有被打扰的不喜。
林氏生起不少底细,到底是自己艰辛诞下、血脉相连的血肉,还是顾忌她这个母亲的。
“无咎,我来找你为的事,攸关公府的颜面。”
将事情往严重处儿说,抬高自己的道德标准。
“你老实告诉我,你外出公办遇到山匪,那小林氏是不是真的和山匪头子待在一起?”
陆无咎不肯作答。
林氏语气不善,“你不说是吗?我早就听别人说了,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被抓到山寨,和山匪头子共度春宵才保全性命。无咎,她狡黠精明、水性杨花根本不配做我公府儿媳!”
林氏越说越气,险些就要背过气,“我公府绝不能容下此等有失颜面的女子,你现在就给我休了她,让她走!”
连珠炮似的话语密集地砸向陆无咎,他虽不形于色,实则心头的思绪早就乱成一团浆糊,沉浸自己的世界,甚至听不见林氏的话。
待他清醒过来时,只听母亲声嘶力竭地让他休妻,让她走。
林氏只当他不反对就是答应,拉住儿子的衣袍往清辉院赶去,迫不及待要休掉这个看不上的儿媳。
清辉院屋内,苏酥正喝完千梨奉上的汤药,便见林氏扯着陆无咎进来。
“小林氏你走吧,我们公府不容你这等水性杨花的女人玷污清誉。”
她隐隐想到什么,被误会的滋味比汤药还苦涩,迅速地蔓延在心间。
作者有话要说:
陆无咎(暗喜):我是老婆心尖上的人~陆无咎(难过):老婆怎么会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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