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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时枝没有想到自己在活动上的一个问题，会让喜欢的配音演员江澜陷入争议，后来甚至到了退出工作室的程度。
后来她请家里帮忙要来了江澜的联系方式，把人约出来郑重地向他道歉，并提出要给他一些补偿。
“什么都行，好的资源，或者新的工作室，我都可以让家里帮你联系。”
时枝说得诚恳，她也知道这样很像那种让人讨厌的富二代，但这次的错误影响有点大，真要弥补靠自己肯定不行，只能搬出家里了。
江澜也没见过这样的对话，他记得时枝好像是认识谢橙心的，家境好也很正常，于是压抑住了自己想要吐槽的念头，老老实实摇头：“不用，不是你的错。”
时枝惭愧道：“你们公司其实提前跟我说过，不能在台上问私生活相关的问题，是我自己想知道，所以才……对不起。”
她胆大妄为惯了，本以为就算真的不能说，江澜自己也会想办法应付过去，结果没想到一个敢问一个敢答，答完在网上掀起了一阵风浪，而这人竟然直接退出工作室自己单干了。
只能说，本来闹不了那么大，谁知江澜和她一样任性。
这么有底气，难道也是个富二代？
时枝想到这里，直接就问出来了，江澜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一眼，只是说：“我本来就有离开公司的打算，只是刚好有个机会让我做出决定，而且我的工作也几乎没有受影响，你不用放在心上。”
“是因为她吗？”时枝八卦道，“你的女朋友。”
不料江澜第一反应是纠正：“不是女朋友，是妻子。”
时枝睁大了眼睛：“你这么早就结婚了？”
这时候她的惊讶已经不仅仅是因为得知喜欢的墙头英年早婚，而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奇妙，江澜的官方年龄是二十三岁，和商陆同龄，都是大学刚刚毕业的年纪。
今年十九岁的时枝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就算是再过几年也是一样，而对面的人却已经组建了自己的家庭。
江澜也不是第一次被问到这种问题，他习以为常，但仍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认真答道：“但是遇到喜欢的人，就是会迫不及待地想结婚啊。”
“喂商陆，你有考虑过自己什么时候结婚吗？”
彼时商陆已经去了国外留学，偶尔飞回来一次，拉着时枝陪他去吃好吃的，她以为他是馋什么山珍海味要请她一起，结果就是为了蹭她的饭卡，在学校食堂点份锡纸花甲。
他们分手已经很久了，这件事除了当事人很少有人知道。时枝不说，商陆就配合她。
听到这种问题，商陆摇了摇头，时枝以为他会笑着说下辈子吧，然而商陆给出了确切的时间：“大概三十岁左右吧，等我在商氏站稳了脚跟，就差不多需要结婚生孩子了。”
时枝不信，商陆怎么会是听安排的人，她笑着问他：“你跟谁结婚？”
“随便吧，总会有人安排的。”
这时她终于隐约觉得，商陆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她也严肃起来：“为什么？”
“不为什么。”商陆挑了两筷子锡纸里冒着热气的粉丝，吹散了上面升腾着的白色雾气，送入口中，“我们这样的家庭，听从安排结婚也是很正常的吧。”
可是——
“你是这么听话的人吗？”时枝有些急，她本来确定的事情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商晏都不听，你为什么会听。”
“就是因为商晏不听，我才必须要听。”商陆笑了笑，语气轻松道：“要不怎么讨厌商晏呢。”
时枝撇嘴。
她还不了解商陆，对他这种人来说，能说出来的讨厌都不是真的讨厌。
就像不能说出来的喜欢才是真的喜欢一样。
时至今日，时枝还是没有能够完全接受，商陆不会喜欢她这件事。
但是在她听到江澜那句“遇到喜欢的人就是会迫不及待地想结婚”之后，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喜欢商陆这么多年里，好像还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要和他结婚。
那么，自己难道也不是真的喜欢吗？
时枝从未想过这种可能，她一直觉得自己对商陆的喜欢，已经旷日持久到成为了习惯性的执念。
二、
初中第一节心理课本上，有一节讲的是“青春期”，其中用暧昧暗示的图片和语言描述着美好却不被允许的初恋，老师讲到那一段的时候，自然地问了一句，大家有没有喜欢的人呀？
一时间班上同学立刻就躁动了起来，有的红着脸互相偷瞄着，不知道老师这么问的用意，想说又不敢承认的样子；有的抿着嘴嗤嗤地笑，眼睛盯着班上平时露了苗头的某些人，只等着想看热闹。
自然也有人想要跟时枝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但时枝只觉得无聊，她索性把垫在心理科本上的数学题拿到台面上来，明目张胆地表示自己不愿意听这无聊的内容。
老师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这个坐在第一排，个子很小但一脸事不关己的小女孩，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示意大家停止讨论，继续讲课：“不管我们同学现在觉得自己喜欢谁，和谁是‘一对’，等到你们长大了再回头看，只会觉得幼稚，因为现在的感情都是不成熟的……”
下课之后，同桌很大声地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心理老师是陪我们聊天说心里话的呢，就这。”
时枝摇摇头，早就料到的表情：“别太天真了，大人都一样，你没看这节课的标题叫‘早恋的危害’？”
大课间的音乐声响起，说话间她已经收拾了几本书，抱在手上准备出门。
“又要去高中部看书啊。”
相熟的女同学路过打了个招呼，时枝有些窘迫，欲盖弥彰地提高了声音：“那边的小竹林比这边茂盛。”
“茂盛有什么好，旁边就是音乐活动室，吵死了。”
时枝充耳不闻，只是在路过仪表镜前，稍稍停住了脚步，理了理本就一丝不乱的刘海。
在校规允许的范围内，马尾下用卷发棒烫出的弧度，和堪堪不超过眉毛的刘海，是她最后的倔强了。
高中部和初中部并不是那么泾渭分明，这个年纪的半大孩子身高又是各异，只能凭借校服来辨认出年级。商陆首先结束了自己排练的部分，放下吉他，就听到搭档的女生用调侃的语气小声对他说：“初一的小美女又在那里背书了，好用功啊。”
商陆抬头看了眼窗外，时枝正侧身对着他们的方向，坐在竹影环绕下的石桌边，手里拿着一本书，仿佛正专心致志地背诵。
商陆几步跨到窗边，朝着那个方向挥了挥手：“时枝！”
时枝就像刚刚从书中反应过来一般，带着茫然的表情抬头，然后对他歪一下脑袋，露出笑容。
这是时枝记忆里，关于初恋最为心动的一段，即使后来她和商陆在一起，可以肆无忌惮挽着他的手缠着他，让他陪自己做各种事的时期，时枝也会时常怀念起这个时候，隔着窗户远远向她挥手的少年。
可惜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后来商陆开始一个接一个的交女朋友。
其实这很正常，像他这样的男生，相貌是和周围普通高中男生简直不在一个世界的英俊，性格有趣，跟谁都能玩到一块，言行举止中又带着良好家世耳濡目染出的风度翩翩。随便向人笑一笑，就是天选初恋对象走入现实，喜欢他的女生很多，敢于放下矜持大胆追求的也不在少数。
商陆不是什么保守克己的人，青春对他来说就是要肆意的，交女朋友什么的，只要你情我愿，他不会拒绝。
时枝知道这一点，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她一直在努力做心理建设，让自己不去想。但是当真正看到的时候，她还是接受不了。
那天时枝照例拿着书去那片竹林，隔着窗户就看见商陆把一个同样穿着高中部校服的女生抱在腿上，两个人闭着眼睛，像大人一样熟练地接吻。
时枝很讨厌“早恋”这个词，她向来觉得这个由大人创造的、污名化少年悸动的词语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但是那天她做了自己最讨厌的事，她匿名向高中部的老师打了小报告，说有人在活动室早恋。
商父商母自然没有时间，于是当时刚刚大学毕业回国的哥哥商晏被叫到了学校，作为家长去听批评教育。
时枝陪着商陆坐在校门口的奶茶店里等。
他心情很不好，不光是早恋被叫家长，更因为来的是是商晏。商陆咬牙切齿：“让我知道是谁打小报告，我非把他……”
时枝咬着吸管看他，她自己知道他此刻最讨厌的那个幕后黑手就是自己，但心中并没有多少负担，反而有一丝隐秘的快慰。
“为什么这么生气。”时枝做出天真的样子问，“你很喜欢她吗？”
“你不讨厌打小报告的人吗？”商陆脱口而出。
人的细节反应不会骗人，而时枝，似乎天生有这种敏锐，可以看穿别人的真实想法。
比如现在的商陆，她看得出他对那个女朋友并没有什么特别深的喜欢，程度还不及他被人打小报告的恼怒。
这让她多少有些高兴。
但心里还是耿耿于怀于那个撞入过眼底的亲吻。
她盯着商陆薄唇上细细的纹路出神，心中一阵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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