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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过后,连日下了三两场细雨,天气渐渐暖了。这天正巧过了寒食节,漫天浮游着杨絮,白茫茫的絮子就像城里初绽的白萘花,四散飘荡。
初春有围猎的习俗,一早起来,郗僧施就遣人来府里送信,唤谢混去蒋山打猎。正碰上休沐,谢混换了一身黑色劲装,麂皮短靴,显得风姿飒爽,清健中透着洒脱。
带了三两个随从,一行人轻装快马上了钟山。山道荫凉,茂林葳蕤,日光从枝叶缝隙间筛漏下来,尽是斑斑驳驳的斓影。
沿着一道蜿蜒的溪谷上去,溪水九曲回折,越往上走,水源越丰沛。这就是有名的“青溪”,发源于蒋山南麓,汇合于燕雀湖,北接潮沟,南流入建康城中的淮水。因其曲折长达十余里,故名“九曲青溪”。
谢混应邀与郗僧施等人在蒋山龙尾的白土岗会合,然而到了却不见人影。正觉着奇怪,一道清光擦着鼻尖扫掠而过,他不及避闪,水花扑面而来,带着青草和芬芳的溪水气,兜头溅了他一脸。
耳边响起放肆的嘲笑声,就见几个少年郎君从草丛里窜出来,皆是二十上下的年纪,笑得前仰后合。
“好你个谢益寿,成了亲,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倒把我们哥儿几个忘了!”一个眉目英秀的男子打马上前,先在他胸口捶了拳。
谢混见是郗僧施,也不生气,抬手抹去脸上的水渍:“郗惠脱,你讲不讲理?我派人下了几回请帖,是你不肯来,反倒来怪我?”
羊欣勒马停了下来,笑着说:“你们再吵下去,天都要黑了,还打不打猎?”
“走吧,前头吴王坟过去,有一大片梅林,那里野獐子极多,咱们去猎几只来。”王弘对这片地势了如指掌,他曾祖王导当年在蒋山东郊有一片田宅,幼年时常常出入此处。
众人一听都觉着好,当即不再啰嗦,溯着青溪谷道辗转西进,眼见古木苍藤,人烟稀少,林色渐渐幽深,不时有草蛇游走出没。这里的景致与别处不同,翠峰连绵曲折,溪水绕墓而行,山桃溪杏,卉木幽邃,好似是满山燃起的霞火,给薄雾一笼,更显得生机勃勃。
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前方出现了一座大冢,足有丈余高,伏隐在苍莽草色中十分巍峨。这就是吴王孙权和两位皇后的合葬墓,又称“孙陵冈”。
陵后栽了许多梅树,花期已经过了,点点红瓣零落成泥,落了满地,暗香浮动间,更觉沁人心脾。
众人先在墓前转了一阵,打了三两只雉鸡,等了半天也没见什么野兽出没,不免有些失落。王绥性情急躁,本就没什么耐性,于是说:“才下过雨,满地湿漉漉的,哪来的獐子?咱们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回去玩摴蒱。”
王弘道:“正是下过雨,兽物才要出来觅食,你再耐心等一等。”
话音刚落,草丛中一道黄影蹿过,从那泥上的蹄痕判断,应该是香獐。谁知那獐子奔得极快,三下两下,就晃不见了。眼看着猎物到手,怎能甘心放过,谢混一拨马头就追了上去。
“往东边跑了!”郗僧施等人也不甘示弱,纵马紧随其后。
追出十余里,眼见道路已尽,那獐子身形轻巧,很是机敏,前蹄往前一跃,钻进了窄小的山狭里。那山狭太过逼仄,以人的体型肯定过不去,谢混就催着马往山上攀。
山坡陡峭,直上直下,极是艰难险阻。他穿行在灌木荆棘间,不时有泥沙碎石滚下,清姿矫健的身影随之起落,不时扑跌翻仰,让人看着十分揪心。
“益寿,当心!”王弘叫了一声。
只见一头高大的白臀鹿突然冒出来,那是头成年的雄鹿,足有一人多高,背纹深黑,浑身是油亮的赤褐色,臀部有块黄白色斑。
郗僧施不由一阵狂喜,带着马追上来:“这头鹿留给我!”
王绥大笑道:“那就看谁有这个本事了。”
众人抖擞精神,搭箭引弓,瞄准了跃动的鹿影。郗僧施一箭不中,又去摸第二箭。谢混窥准时机,从鞍后抽出长箭,一下就把六石弓拉到圆满。座下的马匹却畏惧鹿身雄壮,四肢不住发抖,踉跄着往后退。
雄鹿被刚才那一箭惊着了,后臀高耸,前肢一伏,猛地蹿起向郗僧施扑过来。趁这间隙,谢混顺势又摸出两支箭,“噌”一声,三箭齐发,势若流星地向鹿头射去。
就听嘶哮声起,雄鹿硕大的身形轰然倒下,箭杆牢牢钉在它咽喉上,兀自嗡鸣着震颤不已。谢混微微喘着气,秀气的眼睛里闪着一丝兴奋。
立刻有几个随从过来,七手八脚地抬起雄鹿的尸体,往车舆上搬。郗僧施笑着招呼:“今日胜负已分,咱们也别打猎了,到我府上喝酒去!”
高平郗氏本是高门甲族,郗僧施又是郗超的嗣子,在建康城里的私宅极多,恰巧在钟山脚下,就有一处青溪别业。
众人到了山脚停下,只见墙外幽篁竹篱,在四野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宁谧无比。这座别院修得并不大,却极尽工巧,霞光晚照中,郁秀青岩,峪沟流瀑,依着千仞如壁的悬崖下,有几座亭台楼阁,衬着山影深潭似的绿意,带起一缕傍晚的凉气。
进入园中,循着青石漫成的小道,一路上穿花拂柳,只见回廊曲折,石桥凌波,河塘中几丛摇曳的菖蒲婆娑起伏。
谢混边走边看,被这奇美的景色所吸引。郗家的宅子他去过不少,却都不及这一处奇思工巧,深得江南冷澹幽隽之致,虽不过区区数亩,却别有洞天,殆非人间之境。
为尽地主之谊,郗僧施特意邀他们到后堂,安排了一桌丰盛的酒宴。又吩咐下人,把那一头雄鹿宰割了,放了满满一桶生血,洗剥干净,将鲜肉切成片,用炭炉烤着吃。
山中湿气重,每个人案前支着一只铁炉,火炭噼里啪啦烧着,顿时驱走了不少寒气。一时间酒香四溢,油脂松烟,等鹿肉烤熟了,众人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这鹿肉极肥美,可惜就是油脂太多,谢混吃了几口,就嫌腥膻,不再动筷子了,只是闲闲地饮着酒。
聊起近日的京中时事,王绥想起一桩艳闻,笑道:“听说益寿近日得罪了世子,还是为争一个女人,跟他大打出手,是真是假?”
众人不由得吃惊,纷纷停下杯中酒,都是副看热闹的表情。谢混这才想起上元节之事,提起司马元显他心里就不甚痛快,端起酒觚来呷了一口,淡淡道:“没什么,不过是他逼淫良家女子,我看不顺眼罢了。”
王弘性情圆滑,早听说了司马元显纳妾之事,便提醒道:“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世子,眼下局势无常,你一旦得罪了他,不知要惹出多少谣言是非。”
羊欣向来与会稽王父子不睦,笑道:“得罪就得罪了,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怕他做什么?上回世子让我写字,我就偏不写,气得他罢免了我的参军之职,还赶我去当后军府舍人。”
后军府舍人原是末等贱职,都是由寒门担任,司马元显为了羞辱羊欣,故意委任他去。羊欣很有名士风度,泰然自若,并不因高门担任卑职而生气,司马元显拿他也没办法。
郗僧施夹了一块鹿腩,放进口中,慢慢嚼着:“一个女子而已,也值得大动干戈?我府里新收了几个,从吴郡选来的舞伎,各个能弹会唱,都是天仙绝色。”
王绥轻薄无行,最好纵情声色,一听就来了精神,忙推他道:“那你还不赶紧叫出来,让我等瞧一瞧,究竟有多绝色?”
郗僧施笑了笑,不紧不慢地一拍手,口中道:“我令她们排了支白紵舞,还从来没有看过,今日算你们有眼福。”
说着,乐师们拨釉弄弦,十来个舞伎依次鱼贯而入。那领舞的女子生得腰肢纤细,盈盈不足一握,趋步回转间长袖飘举,顿时琴瑟悠扬,艳影流转。
众人已喝到酣处,此时佳人在前,隐隐的歌管之声,和着箫鼓笙簧,荡出几分微醺。
一曲终了,席间两厢寂然,过了片刻,才有掌声稀稀落落响起。王绥拊掌而叹:“好,舞好,人也美,真不愧是吴郡的绝色佳人。”
郗僧施见状,给那领舞的女子使眼色:“素问,还不赶紧给王侍郎敬酒!”舞伎鬓边簪朵半开的粉芍,耳边瑶瑛微动,颤颤举起酒盏奉到王绥面前。
王绥趁势握住她的纤手,一把抱在怀里道:“这一杯酒,要就着美人儿的手喝才有滋味。”他先饮完,再低头将酒液度到女子口中,与她唇齿相接,竟似在缠绵的深吻。
舞伎被他摁在膝盖上,被迫仰头承接,酒液顺着红唇淌下来,娇软中别有一番慵娆之态。等到度完口中酒液,王绥才松开她。女子被呛得满面酡红,只垂着头不敢说话。
羊欣笑道:“彦猷,你这副浪荡模样如果让令尊看见,非打折你的腿不可!”
王绥却不以为意,慢慢擦了擦嘴角:“我阿父此刻远在江州赴任,谁还能回去给他报信不成?你不说,我不说,他如何知道?”
谢混在旁听见,忍不住一笑:“你只要离开令尊视线,就是这副德行,难怪朝野内外,都说你轻薄无行。”
王绥反唇相讥,挖苦道:“谢益寿,你还有脸说我,你生得这等漂亮皮囊,背地里多少人咽口水。要不是令尊贵为仆射,没人敢打你的主意,生在平民百姓家,早让人打晕了,扛回家做娈童去。”
谢混也不生气,摸了一下鼻子道:“王彦猷,你要是愿意把我扛回家,我这就跟你回去,绝无半句怨言。”
舞伎偷窥了谢混一眼,不觉微微呆住,竟从没见过这么俊美的男子。他的脸在摇曳烛光中如玉石雕琢,那墨染的眉鬓,微微抿起的嘴角,还脱不去少年时的佻达,可举手投足之间,却有种与生俱来的逼人贵气。
等她回过神,脸颊不由更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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