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爱眨了眨眼,故作神秘道:“陛下要求甚高,说主婿但如刘真长、我家阿父便足。先父虽不才,真想寻一个品貌家世都不输于他的,怕也不易,何况是刘府君那般长于清谈的风流名士。”

见她面上有些茫然,神爱掩唇笑道:“你不信?说不定陛下此时就与东亭候在商议此事,阿母说,东亭候这几日可伤透了神,天天琢磨着举谁合适。”

晋陵微微蹙了下眉头,转过身去:“我不过刚满及笄,怎么就急起这事来,必是阿父在酒宴上喝糊涂了,说的醉话!”神爱见她神色异样,凑近了道:“阿姊,自打上月从延兴寺回来,你就这般魂不守舍的,可是遇上什么人了?不妨说出来,小妹替你排解。”

“又说疯话,我去隆平陵祭母,左右都有随从跟着,能见到什么人?”这话欲盖弥彰,连晋陵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尴尬。神爱自然是不信的,盈盈笑道:“那延兴寺的比丘尼便不是人吗?阿母与僧基师父是旧交,昨儿还嘱托我,让我来问问阿姊她老人家身子可还硬朗。这么看,阿姊是没见上她老人家了。”

晋陵咬唇道:“我确实不曾见过僧基师父,倒是见到了……一个在墙上作画的人。”

“那是什么人?”神爱不由问道。晋陵想起半年前在延兴寺的情形,殿外大雨瓢泼,又逆着光,着实没有看真切,隐约记着那人年纪甚轻,眉眼秀长,与他对视的一刻,只引得呼吸微窒,遐思懵动。

神爱看她半晌不语,便继续追问:“究竟是何人,让殿下这样魂不守舍?”晋陵瞪她一眼,面上一时微红,故作坦然道:“我也不认得,只打了个照面,连样子都没记住。只隐约记着……有人叫他‘阿练’。”

“阿练?”神爱也困惑起来,低头思忖了好一会,方才恍然大悟,“难道是僧弥阿叔的儿子?对,一定是他!”

晋陵听她这般笃定,微微一惊:“你认识他?”

神爱问道:“那人可是身形瘦挑,生得极清秀,右眼角下有一颗小痣?”晋陵闻言点头,神爱越发笃定道:“那就是了,他是我小叔已故中书令王瑉之子,乳名唤作‘阿练’,僧弥叔去的早,他是法护叔养大的,与叔父几个儿子从小在一处,感情最要好。”

晋陵听了嘴角微翘,一抹笑意若隐若现,直落到王神爱眼中。神爱似有所悟,心里早猜透几分,故意揶揄道:“原来我爹就常说,这一辈子侄兄弟中,就属他最聪明,阿练哥生来就会梵文,能解西域十六国的言语,可神了!偏偏人还生得标致,以后呀,要折去多少春闺女儿的心思。”

“他好不好,与我有什么相干?”晋陵说这话时,神色淡淡地,仿佛毫不着意,面上却些微发红。神爱强忍着笑道:“怎么不相干,陛下正为你择婿,我又缺个嫂子,将来若嫁入琅琊王家,总不会辱没了殿下。”

“你这长舌婢,越说越没谱了!”晋陵恼得举手就要往下落去,神爱边躲边道:“就是让我说中了心思,也不必这样紧张嘛——”两人你追我逐,春莺般的笑声打破了含章殿难得一刻的平静。

到了晚间酉时,崇训宫的来人传旨,让晋陵公主过去用膳。那内侍面相敦和,行事恭谨,正是太后李陵容身边的中常侍魏肜。

魏肜在前领头,由两个小黄门挑着灯烛,一路沿着长墙回廊,穿过几道宫室,夜幕中的崇训宫近在眼前,露出巍峨的檐斗。自从太元九年,崇德太后褚蒜子病逝后,后宫就由李陵容来主掌。

李陵容原本出身卑贱,只因当时还是相王的司马昱无子,诸姬绝孕近十年,司马昱求子心切,令术士给家中女眷相面,术士指着一个奴婢说,此女贵不可言。司马昱嫌她姿色粗陋,为了子息大局考虑,不得不召她侍寝。谁知李氏十分争气,先后生下两男一女,连曾经受宠的徐贵人都自愧不如。长子司马曜继位后,尊升李陵容为皇太后,入主崇训宫,徐氏为太妃,居侧宫。

做了几年太后,李陵容越发矜贵起来,就连皇帝司马曜都要来按时请安,每日晨昏定省,从敢忤逆她的意。

进了内阁,就见太后端坐榻上,手中摇着小扇,司马曜在身边陪坐,正不知商议着什么。晋陵赶紧过去行礼,到二人面前磕了头。司马曜还没说话,就听李陵容带着笑,道:“这丫头,来的正是时候,快过来。”

晋陵捱着她身边坐下,看见对面的父亲,不免有些局促。自从五岁那年在显阳殿,听见司马曜和褚太后争吵,他亲口说出:“朕讨厌她,她的眉,她的眼,一举一动,神情作态都像从她娘那拓下来的,朕只要看见她,就像王法慧的影子在眼前晃……”这番话在晋陵心里生成了一根刺,随着年岁渐长,反而扎的愈深,那伤口就愈难弥合。这些年,从宫人的窃窃私语中,她早已明白真相。她的生母王法慧当年并不得宠,只为了平衡世族之间的矛盾,才结下一段孽缘。

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意识到自己并不得宠,晋陵越退越远,除了必要的节庆,彼此极少见面,父女之间生出一道隔阂,渐渐深如天堑。

李陵容自然知道其中原委,一面吩咐魏肜:“上饭吧。”

宫女鱼贯而入,先是鲢鱼细脍、菰菜莼羹、又有杏仁甜酪、汤饼和几样时令小菜,一眼望过去,琳琅满目地摆了满案。

“阿陵,尝尝这鱼脍,你父皇特意吩咐膳房做的。”太后先搛了一筷薄如银虹的鱼片,放入她盘中。

晋陵尝了一小口,心中惴惴不安,怯声道:“多谢父皇,这鱼极是鲜美。”

司马曜面上的严霜松弛下来,含笑道:“别谢朕,谢太后吧,这湘江白鲢极稀少,正巧碰到秋潮,打上来几条,从荆州一路送过来,连太后都舍不得吃,非要给你留着。”

李太后的手在她头上抚挲了一下,笑道:“这几个孩子里,就属阿陵最伶俐,可惜托生成女儿身,免不了要嫁人。哀家只求菩萨保佑,给你寻一个好人家,万不能受委屈。”

司马曜叹了口气:“唉,这也是朕一桩心事,德宗、德文倒好说,朕已物色了几家闺秀,就是鄱阳和晋陵,着实让朕头痛。”

魏肜在旁陪笑道:“陛下何必苦恼,王谢两家世代簪缨,又是华宗冠胄,依奴婢之见,将两位公主各许一家,岂不是美事?”

忽闻琅琊王氏,晋陵微微怔住,颇有些忐忑,莹洁如玉的耳后隐隐透出一层绯红。只听司马曜朗声大笑道:“你这奴才,惯会胡诌!公主出降是大事,岂能儿戏?”

魏肜大约意识到什么,便住口不说了。司马曜收了笑意,沉吟须臾,拈起一块鱼片递与李陵容:“几个小儿女的事,朕会挂在心上,到时自然会给太后交待。”

李陵容嚼了两口,便引开话:“那太子少傅的人选,可有眉目?”

司马曜垂眼道:“朕与阿宁商量过,在王珣和王雅中,二者择其一,此事关涉重大,朕还在估量。”

“估量什么?”李陵容沉下脸来,面露不悦,“你呀,事事以王恭为准,这天下拱手给他好了!”

“那依母后的意思……”

“照哀家看,王珣此人太过狡诈,不如王雅忠厚,太子交给他怎能放心。陛下明天就传召台省,封王雅为太子少傅,就这么定了。”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执拗,见母亲这般强硬,司马曜不敢违逆,只好应承下来。他明知是会稽王司马道子给太后吹了耳边风,无奈本朝以孝治天下,不由暗暗发恨,在心里记下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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