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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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人在死的时候，眼前会出现走马灯，这辈子最深刻，最难忘的回忆，会一一在死者眼前浮现，心里最放不下的那个人，也会温声细语，哄死者入眠。
魔死的时候呢？
是不是也有走马灯？是不是也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再最后一眼，见一见想见的人？
可能吧，薄寒潮想，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受控制的回忆起叶云瑶了。
第一次见叶云瑶时，他只有三岁，不知道是不是天生邪骨的原因，他看到的，听到的，以及感受到的世界，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他的世界是混沌的，视线所能触及的地方，全是乌糟糟的，四处乱窜的煞气，耳边也总是会响起古怪且空灵，仿佛压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离奇的杂音。
父皇说，这很正常，神魔本就生于混沌。
“煞气本是无形无色的，再强大的魔，也不可能看得到煞气。”父皇看着他，眼神里是压制不住的欣喜与骄傲，“你之所以看得到煞气，听得到天地初开时的混沌之声，是因为你还没有完全控制你的邪骨，现在的你，是在用邪骨感知这个世界。”
父皇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在邪骨的影响下，三岁的他神识尚不清明，他不懂善恶，不明是非，心中只有无穷无尽的毁灭欲。
邪骨生于混沌，便想操控他毁灭一切，让世界重新归于混沌。
“不要让邪骨控制你，你才是邪骨的主人，你要学会去控制它。”似乎是察觉到了他黑恹恹的眼眸里，那早已压制不住的施暴欲和毁灭欲，父皇静默了片刻，然后半蹲下身来，他宽厚的手掌落到了他小小的肩膀上，说话时语气是令人不耐烦的慈爱，“别担心，明天会有一个非常漂亮，同时也非常厉害的姐姐过来，她会帮你控制邪骨。”
“她是阿尔琉愘家族最小的孩子，叫云瑶，只比你大一岁。”
“将来她会成为你的妻子，陪你一起统治整个魔域，所以明天你要好好的，别乱发脾气，更不能欺负她。”
三岁的薄寒潮还不能理解“妻子”这个词的含义，他对这个明天过来帮他控制邪骨的漂亮姐姐也没有丝毫的兴趣。
黑色的火焰在他周身燃起，父皇难以承受黑炎的灼烧，惨白着脸收回了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四处乱窜的煞气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决堤之水般的向他涌了过来，整个魔宫都笼罩在黑压压的煞气之中，强大的威压，压得魔喘不过气来，甚至就连万里之外的低等魔都感应到了来自上古神魔的强大威压，颤巍巍的跪下，向着魔宫的方向朝拜。
这，不过是在叶云瑶来到魔宫之前，最最稀疏平常的一天罢了。
那时的薄寒潮并不知道，这个大他一岁的小姐姐，即将改变一切。
天空突然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浑身是血的薄寒潮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费力的翻了个身，仰躺在了污泥之上。
雨水倾泻而下，他望着这漫天大雨突然笑了。
原来人间的雨真的像泉水一般清澈，没有任何颜色。
“我不喜欢魔界的雨，像血水一样，好压抑。”他记得叶云瑶曾支着白皙的小脸儿，略带郁闷的跟他抱怨过，“人间的雨不是这样的，人间的雨像泉水一样清澈，没有任何的颜色，如果你心情不好，站在大雨里，雨水和眼泪会混在一起，让人分辨不出来你到底哭过没有。”
他没有流过眼泪，所以他其实也不知道，眼泪是什么颜色。
这就是人类眼泪的颜色吗？薄寒潮费力的伸手，想要接一滴雨，仔细看看，可雨水却顺着指缝溜走，他什么也抓不住。
真过分啊，他想：和叶云瑶一样。
他那么拼命，那么努力的想要留下她，可最后她还是撇下他，一个人走了。
薄寒潮第一次见叶云瑶的时候，魔域也下了很大一场雨，漫天血红色，空气里弥漫着令人无法忽视的不安，他心情很差，神魔的威压和血雨一起肆虐，整个魔宫噤若寒蝉，就连他的父皇都不敢踏入他的寝宫半步。
可就在这样恐怖且压抑的氛围下，他寝宫的门还是被人推开了。
一个仿佛糯米团子一般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略有些费力的推开了他寝宫的门。
她小小的一只，那样娇，那样软，似乎他动动手指头，就能把她捏碎。
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想一口吞了她，又舍不得吞，想真的捏碎她，又怕她碎得太快，他没得玩了。
这可真奇怪，虽说在邪骨的影响下，他的施暴欲和毁灭欲与生俱来，但这些充斥着暴力的欲望，从来不针对任何一个人，他只是想让世界重新归于混沌，并不想去折磨或摧毁谁。
糯米团子迈着小短腿步伐轻快的向他走来，傻傻的她并不知道，他内心阴暗又恐怖的想法。
吞掉她，还是捏碎她？好难选……
她走到了他面前，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你就是薄寒潮吗？”
他也终于做出了决定：吞掉吧，她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薄寒潮没有吃人的嗜好，准确来说，自诞生以来，他对这世间存在的所有食物都不感兴趣，邪骨会为他提供力量，他也不需要进食。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食欲。
他甚至不理解这种欲望，只是本能的，想把眼前娇滴滴的小姑娘，连皮带骨的全部吞入腹中。
然而不等他有所行动，娇滴滴的小姑娘突然伸手，在他脑袋上快速划拉了一下。
糯米团子一脸得意，腰杆都挺直了：“嘻嘻，没我高。”
薄寒潮：“……”
“而且你身上的煞气好乱啊。”糯米团子突然弯腰，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儿，一下子来到了他的面前，他们的距离是那样的近，呼吸似乎都缠绕了起来。
可气氛并不暧昧，因为下一秒，糯米团子便用十分欠揍的语气说：“这么大了，连怎么调理气息都不会吗？好菜哟。”
她一个连筑基都做不到的菜团子，居然敢嘲笑天赋邪骨的他？
薄寒潮突然改变了主意：还是捏碎吧，不想吃她了……
“算了算了，看在你比我小的份儿上，我就大发慈悲帮帮你吧。”糯米团子个头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她从袖间取出三枚银针，然后再次伸手，以极快的速度将那三枚银针刺入了他的额头。
这样的攻击，他本是可以躲开的，但他没有想到，看起来娇娇弱弱的糯米团子，动起手来速度竟这样的快，他还未回神，银针已经入穴。
那一瞬间，就好像弥漫在这世间的大雾突然散开了一般，雾蒙蒙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清晰可见了。
乌糟糟的煞气消失了，耳边那烦人的杂音也消失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到了这个世界，他眼中的世界终于不再嘈杂了。
他猛地抬头，满目愕然的看向叶云瑶，“……你……你怎么做到的？”
“嘻嘻，厉害吧？”糯米团子骄傲坏了，倘若她有尾巴的话，那尾巴一定会高高的翘起，直冲云霄，“这可是我们阿尔琉愘家族祖传的针法，进可攻，退可守，能调气息能治病，还能千里取人性命。”
她顿了顿，然后拿眼尾幽幽的看他，“怎么样，想学吗？”
薄寒潮点了点头，表情难得乖巧。
他不想再看到乌糟糟的煞气，也不想再听到那仿佛来自深渊一般的怪声了。
“可我为什么要教你呢？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秘籍。”糯米团子幽声道，“你总要给我点好处吧？不然我岂不是很亏？”
煞气再一次聚拢了过来，薄寒潮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了叶云瑶的身上，“你想要什么好处？”
叶云瑶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他话音刚落，她便迫不及待道，“你要认我当老大，以后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听我的话，我让你往东你不可以往西，我让你站着你不可以坐着。”
好猖狂的要求，若是换成别人，他定是要把他大卸八块的。
但叶云瑶不一样，虽然几刻钟前，他还想捏碎她，但现在……他显然舍不得了。
“不可能。”他冷漠的拒绝了，片刻后却又松了口，放轻了语气说，“不过除我以外，魔宫的其他人都可以任你差遣。”
“喂，不要因为我年龄小，就觉得我很好骗。”叶云瑶却不买账，她瞪他一眼，然后气鼓鼓道，“我是你的未婚妻，魔宫的人我本来就可以随意差遣。”
薄寒潮无言以对，他从未和同龄人相处过，对方又是女孩子，还是他未来的老婆，他毫无经验，只能被叶云瑶牵着鼻子走。
“这样吧。”叶云瑶冲他眨眨眼睛，显然已经有了主意，“我还没想好跟你要什么，你就先欠着吧，等我想好后，再跟你要。”
“但你一定要记得哦，你欠着我呢，我以后肯定要来讨的，你不许忘记。”
这要求倒也算是合情合理，薄寒潮点头应了，“好。”
三岁的孩子，果然好骗，她都没说要什么，他居然敢应下。
“一言为定。”她总算满意了，从怀里取出一本褐色的秘籍递给他，“呐，你按照这本心法去练，很快就会见成效的。”
她递过来的秘籍有点眼熟。
薄寒潮接过来一看，发现这本秘籍，是他父皇很早以前就给过他的《大荒调气经》。
甚至书，都是很久以前父皇给他的那本，他当时心烦气躁，没有耐心学，直接把书和父皇一起丢了出去。
书因此有了些破损，她甚至都没把破损的地方补好。
薄寒潮拿着那本破破烂烂的《大荒调气经》沉默了良久，然后抬头看向了叶云瑶：“……这就是你们阿尔琉愘家族祖传的秘籍？”
“对呀。”叶云瑶点头，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道：“家族人手一本，引气入体的时候都得按着这本秘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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