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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色刚破晓。
叶云栖一行人等了太久，一边有些心急，一边有些担心。他们修士不需要睡觉，谢鱼却还是未开道心的凡人，宁红雨好说歹说，正劝反劝，总算劝动这憔悴的姑娘去睡觉了。
就在宁红雨向外望去的时候，终于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是祝师兄！
师兄似乎脸色有些苍白，不过还好。祝师兄身边，还有个蒙面人，满身绷带，看起来受伤颇为严重。
没有谢鱼的爷爷。
“师兄，”她小心翼翼问：“昨夜你见到那神识的主人了吗？找到阵法生门了吗？”
祝千寻似乎不愿多说，她只好又望向旁边那灰衣人。
谢湘灵便笑吟吟道：“我是个被掳来的凡人，多亏这位白衣仙师救了我。”
谢湘灵见过她，但眼下宁红雨却是认不得谢湘灵的。多亏了那块炭，谢湘灵眼下嗓音嘶哑，无需担心被认出。
所以他表现得很平静，很自如。
祝千寻不说话，旁人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不消片刻，谢湘灵就和洞玄派的弟子再度混熟了，他编了一通自己的悲惨经历，让旁边听他说话的几个弟子直欲落泪。
不需要多说，这人身上的伤痕和嘶哑的嗓音就能说明一切了。
祝千寻说短暂休整一段时间，几个洞玄派的弟子就打算趁这时间好好修缮一下这漏雨的破祠堂，谢湘灵自然去帮忙。
这祠堂里缺乏光线，上次过来时，天太黑，什么都看不清，而这次不一样了，他举起蜡烛，清楚地看见那里供奉着的一个名字。
——谢湘灵。
他的名字。
两百年后死而复生的谢湘灵看着自己的牌位，这感觉……很奇妙。
他静静地凝望了片刻，听见背后叶云栖的声音——那是洞玄派那个咋咋唬唬的弟子，叶云栖问：“忘了问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呀？”
谢湘灵思考了片刻。
不能叫谢湘灵了，也不能叫谢三。他没有家人，没有血脉，既已了无牵挂，便也没有执着的必要了。
如泛流桃梗，无根浮萍。
他便了然，含笑道：“我叫符平，符道的符，平庸的平。”
叶云栖结结巴巴道：“好、好名字。”
的确是好名字，谢湘灵很满意。
他借口出了这破房子，只说去寻点木材，转身没入林间。
没走多远，一阵剑风袭来，直将穿透谢湘灵的肩胛骨，削落他一缕头发，那剑意如霜似雪，铺天盖地，压制而来。
祝千寻受了伤，剑意不稳，但昭明境界的修士不是寻常人能比的，没有丝毫修为的凡人在这一剑面前，有如蝼蚁。
谢湘灵丝毫不躲，好似毫无知觉，果然，那一剑生生改变了方向，越过谢湘灵，返转直刺向他面门——
并没有躲避，相反，谢湘灵大喜——求之不得！
剑尖停在毫厘之处。
谢湘灵：？
祝千寻淡淡地望了他一眼，道：“你真是凡人？”
原来只是在试探。
谢湘灵只得作出被吓呆了的样子，他声带惊恐：“仙师您慧眼如炬，自然能看出我只是凡人！若方才您这一剑稍稍偏移，我便要死了！”
祝千寻不回答，毫无歉意。
谢湘灵只得面向他，脚下一步步慢慢往后挪，陪笑道：“仙师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祝千寻道：“错了。”
谢湘灵：“仙师你也觉得抓错人了是不是！“
祝千寻：“你走错路了。”
谢湘灵：……
得知下山的路已经被洞玄派封上，希望破灭，谢湘灵只得回去，叶云栖道：“符平兄！你饿吗？”
谢湘灵望见叶云栖手中拎的一只鸟，那是只黄雀。他叹了口气，“不饿。”
“这就奇怪了，”叶云栖道，“你明明是凡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跟着我们忙前忙后，到了这时候还不饿，也不累，你那个名字分明是胡编的，况且此处有阵法痕迹，却不见幕后人的身影——”
叶云栖猛然喝道：“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幕后黑手！”
谢湘灵没想到这小弟子居然还有几分心机，不过很可惜，猜错了，他只好将声音压低，神秘而沉痛道：“事已至此，我不得不坦白了——”
叶云栖：！
谢湘灵见这洞玄派弟子一脸涉世未深，明显既兴奋又恐惧，不由得觉得好笑，遂笑盈盈道：“其实我就是此山上的山神，平时不过吃几个人玩玩。却不曾想，看见你们长竹师兄玉树临风，不由得倾慕，只好扮成凡人模样，同他说了两句掏心话——”
昨夜祝千寻被阵法和心魔所困时，不正是说了两句掏心窝话吗？谢湘灵自觉此话毫无欺瞒，看见叶云栖面上露出凝重恐惧的神色，遂继续乐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就不得不杀人灭口了，哼，看暗器！”
叶云栖被吓得一哆嗦，慌乱拔剑时，却被谢湘灵从旁一掠而过，并无所谓的暗器，这凡人动作快而轻，有如一阵风，等到转头来看时，他已经将那只小黄雀捉在了手心，轻轻拍了拍，将它放走。
黄雀轻轻鸣叫一声，踉跄一下，飞往天空。
“仙人当怀怜悯之心，若只为口腹之欲，不必杀生，”谢湘灵仍笑道，“让它飞走吧。”
叶云栖仍愣怔，谢湘灵只好轻轻弹一下这傻弟子的脑门，问道：“你还真信了？如果我真是所谓山君，你这样一个刚入含神的小弟子，我一口便吞一个，骨头都不消吐，连你的师兄都无须忌惮，哪有让你来质问我的功夫？”
叶云栖不过十四岁，还是冒傻气的年纪，独自一人来找坏人对峙，算得上很有勇气。他沮丧道：“那你是什么人？”
谢湘灵道：“我就是个凡人啊，不过你不必担忧，因为连你们的长竹师兄都看不出我是什么人，他又怀疑我，又不好发作，如果长竹师兄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像你们这样刚入宗门、还前途无量的弟子怎会知道呢？”
叶云栖想了想，似乎觉得有理，遂羞愧道：“是我太冲动了，也对，长竹师兄都觉得你没问题。”
“不过，想必你也知道，眼下我们不是不愿下山，是被阵法困在山上了，师兄说这阵法名为百死百生阵，要等到阵法中的生死因果了却，才能破阵，不知道是不是要在这里待一辈子——”
谢湘灵道：“所以你们才修缮那房子？”
“对，不过——你真是好人吗？不对，你真是人吗？”
“我当然是人，当然是好人，还是天下第一好人，”谢湘灵笑盈盈道，“不用担心，不消三日，你们就能出去了。”
百死百生，“生”的因导向“死”的果，只要因果了结，生死循环结束，就能出阵了。
换句话说，只需要谢湘灵去死，自然可以破阵。
阵也破了，人也死了——这岂非完美？
一石二鸟，谢湘灵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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