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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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的机票，红丽下午就到了家。

一推开门，德贵正躺在床上抽着烟，抬头瞅了红丽一眼，又躺下猛吸着烟，红丽打量了一下家里，脏乱不堪，一股腐烂发臭的味道，后面放着剩菜剩饭，不知道什么做的，已经长出了霉点，地上满是烟头和空酒瓶，而床上乱七八糟堆着东西，德贵就躺在前头的空处。

红丽看了他两眼，头发花白，指甲里渍着黑泥，眼神空洞，浑浊，心里止不住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呆呆站了一会儿，红丽揩去眼角的泪水，挽起袖子开始收拾屋子，整整半天，里外才都收拾干净。

正忙活着准备做饭，德贵大嫂端来了饭菜，红丽感激的看着她，大婶子这么多年来，一直帮扶着自己家，这些红丽都记在心里，所以每逢回来的时候，都会给她买些衣裳，给哥哥的孩子们也都带些礼物。

大婶子放下饭菜，把红丽拉到外头小声道“你好好劝劝你爸，这几天都睡着，就靠我给送饭菜哩。”“婶子，”红丽感激道“麻烦你了，我会劝他的，你快回去吧，忙着给我爸送饭，自己肯定还没吃呢。”“唉……”大婶子叹息着走了出去，以前在一个院儿住，老三媳妇非说这么大的地界也要有她们家一份，没办法，只能从中间砌了墙把两家隔开，又被娃他爷爷好一顿骂，这才消停。

隔是隔开了，可这进出也不方便了，去了德贵家，还要从他们院儿里出去下了坡，再从另一道坡上去。

红丽目送着大婶子出去，又在院儿里发了会儿呆，这才转身回去。德贵已经坐起来把饭都吃完了，见红丽进来，又怄气的躺下。

红丽也不理他，由着他怄气去，自己收拾了碗筷端到厨房洗干净就给大婶子送了回去。

回来的路上，突然想到改丽，红丽知道，大家都说她是个犟脾气，其实啊，妹妹的脾气比她还执拗。接起电话，改丽像是知道红丽要说什么似的，连连道“别叫我啊，我可不回去，看见他们就烦心，我只负责每个月给爸寄钱，其他的我管不着。”红丽无奈道“没叫你回来，就是问你过的好不好。”“好着呢，孩子也乖，方成也负责，每天关了门一回来就给我做饭，早上也是，做好了饭才走，平时家务活只要他在啊，都包揽。”

红丽放下心来，又问道“那就好，你们店里生意怎么样啊？”“挺好的。”改丽笑呵呵的，忽然又想起什么，忙道“对了二姐，天马上冷了，我给你邮几件羽绒服过去。”

“好好好，”红丽笑着，每年改丽都会给自己邮寄些衣服，穿都穿不完了。忽地，红丽心里一阵失落，嘱咐道“咱们都大了，你看你，孩子都有了。可惜呀，距离远，一年也就见一次，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难处就跟二姐说，姐虽然人过不来，但是钱财方面，能帮你的姐一定尽力帮。”改丽听的也是鼻子发酸“是啊，见一面真不容易，尽说我呢，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相互叮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红丽回去，德贵还是一句话也不跟她说，红丽瞅了他一眼道“早点睡，明天带你去戒毒所看喜庆。”说完就去了小屋。

德贵一骨碌起身，听见小屋关门声，才把被子拉起来裹在身上望着窗外，重重叹息着，虽然生气，但是毕竟是自己生的，也知道她是为了喜庆好，但是不知怎的，喜庆被她出卖，自己心里就是膈应的慌。

月光皎洁，透过窗户洒在身上，红丽跟林路说了好多话才沉沉入睡，林路听了她的呼吸声很久很久才挂断。

其实，他没敢告诉红丽，白天的时候，萧艺哭着打来电话说，她很愿意合作，只要能见到自己，而在自己再三要求下，萧艺才答应，以后尽量不来打扰他们。

萧艺啊萧艺，从前是我对不起你，我一定尽力弥补，可是现在，难道你想让我又对不起她吗？作为一个男人，我就该担得起她对我的爱，萧艺，你懂吗？

整个院落窗明几净，不管什么东西都在整齐划一地排列着，一走进去，空气都肃静了，泛白的栅栏，显得有些阴森诡异。红丽走进去的时候，不知道是太冷还是什么原因，就是觉得慎得慌，感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后背也凉嗖嗖的。

见到喜庆的时候，他刚被带出来，看见红丽进来的刹那，他低垂着头，眼睛却向上翻着，满是憎恨，随即又凶神恶煞晃动着栅栏，吼叫着“你为什么出卖我？”

被狱警拉开片刻，喜庆又恢复了镇定，原先的憎恨也换成了满脸厌恶，红丽冷哼道：“由着你蹦哒，你死了不要紧，爸年纪大了受不了，你好好想想，家里从小到大你要什么给什么，爸妈存下一点钱全被你挥霍掉，就是爸妈放纵你，你才有今天的下场，你好好反思去吧。”

红丽说完拉着德贵就要走，德贵挣脱快步走到喜庆面前，伸出手想摸摸他，喜庆躲闪着不愿意被碰到，德贵只好作罢，心疼道：“都是爸不好，没有好好管你，你在里面好好改造，缺东西了就跟爸说。”

半晌，探视时间到了，喜庆还是紧咬着牙，一声不吭。看见喜庆又要被带回去了，德贵慌忙又向前跑了两步，喊道：“喜庆，喜庆，好好听人家的话，表现好了能早出来哩。”

喜庆仿佛没听见一般，垂着头远去，消失。

红丽突然想去找李警官聊聊天，她真的和家庭没感情，从小到大和弟弟的经历也截然不同，如何才能劝导他是个难题。

李警官正准备回家，明天好不容易能休息一天，他盘算着带老婆女儿出去玩一圈，孩子心心念念的玩具都给她买了，想到老婆女儿，李警官就一阵内疚，一忙起来，有时候几天都回不了家，女儿到现在都只认得妈妈，自己只能在得空的时候尽力弥补她们。连头儿都经常称赞他太敬业，李警官总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里却觉得无比自豪，人民警察为的就是服务人民，保护群众的切身利益，不然要他们这帮警察做甚。

刚出大门，他一眼就认出了红丽，喊住红丽道：“去看你弟弟了么？”红丽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道“真抱歉，我脸盲，都认不出来您了。”李警官哈哈大笑“认脸就算了，认制服。”

随口开了两句玩笑，李警官问道：“找我的吗？”红丽点点头“嗯，想找您聊聊关于我弟弟的事情。”

李警官径直向前走去“好，去前面公园说吧。”红丽追上道：“我请您吃个饭吧，咱们边吃边聊。”李警官摆摆手笑道：“不啦，咱们就去前面公园。”

刚坐下，手机就响了，李警官掏出来一看，是老婆打来的，直接挂掉，又把手机揣回兜里道：“你说。”

家里，李警官媳妇满脸失落，抱着女儿道：“爸爸今天可能晚点回来，乖妞妞，咱们先吃饭，不等他了。”

红丽微微叹息“我今天去看他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劝，我和他从来没有共同语言，每次见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只能下手打。”

李警官笑笑“这种事情不是一句两句劝就能让他走上正途的，你要慢慢来，这些孩子啊，多半就是缺少真正的关怀，没什么安全感，又正当年少，没有自己的想法，最容易误入歧途。”

红丽点头道：“嗯，等他出来了我就接他到我身边，随时照顾着。”

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李警官虚眯着眼睛，开口道：“不管怎么样，一定不要让他再复吸。我还年轻的时候，刚坐了警察那会儿，就是个愣头青，有一次出任务，抓几个毒贩，正面交锋的时候，我就往前冲啊，对方也是几个愣小子，拿出匕首就扔过来了，我还没回过神来，我同事就替我挨了一刀，扎在心窝。”

红丽听的有些回不过神来，李警官声音也颤抖起来“还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后来啊，是抓几个吸毒的，刚吸完，都有幻觉，不要命的朝我胳膊上划了一刀，我也怕死啊，可是我更怕完不成任务，救不了那些孩子，让他们落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下场。”

“烟抽完了，话了也说完了，我回去了，你记住我的话。等他出来了，不要让他接触那些狐朋狗友，做点正事儿，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嗯。”红丽眼里含着泪，郑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