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红黑陶片会议（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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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无理数的存在。”
短短一句话，却在镜殿里产生了回音似的，震得一圈神官神裔脑袋有些发懵。
西比尔说得很笃定，笃定到恍惚间希伯斯好像看见了十几年前那个在天池边笃定地和同伴说“天池水源于神像脚下圣水”的少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神谕身上，神谕放下陶片后撑着权杖直起身，道：
“无理数客观存在，这是这次劫难到目前为止我得出的结论。我可以用我的法术证明城邦中第一个出现的凶兽——翼马根号2，为无理数。”
说完，她提起权杖，用权杖底部在地上画了块区域，一边写一边说。
“假设根号2为有理数，那么它一定可以表示为两个互质的正整数的比值，m/n。那么，m的平方与n的平方比值为2。”
所有人都盯着西比尔写的两个式子，有几位神官点了点头，还有几位保持沉默。
“这说明m的平方和n的平方都为偶数，而只有偶数的平方才为偶数。所以，m、n均为偶数，这与条件中‘m、n互斥相悖’。因而假设不成立，根号2不可能是有理数。”
写完这一长串，神谕停顿几秒后收了法术。所有的式子都消失了，她也缓步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没人赞成也没人反驳，一时间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希伯斯倒是觉得这气氛似曾相识，面上一片坦然自如。
他想起进入神殿前逻辑神谕给他的考验。
如果一切重来，他还会坚持“无理数存在”的观点吗？
乌拉诺斯和神谕坐在圆圈中正对的位置上。他此刻却有些不敢看对面神谕的眼睛，更不敢看其他神官的表情。
他的力量是无理数，但无理数还未被世人承认，因此他是一个不成熟的神裔。
神裔与神官不同。神官在获得身份前有足够的机会证明自己；神裔只能先等待世人的审判，而后才有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曾问过哥哥，既然他没有被世人承认，那他为什么要降生。
哥哥说，神裔和人总得有些不同，哪有好事全占尽的道理。
正胡思乱想着，一片白色的衣摆拂过他肩头。乌拉诺斯抬头一看，希伯斯正捏着手中那枚陶片翩然向前。
他看着希伯斯单膝跪下，将手中的陶片摞在了神谕的那一枚上。
红色朝上。
“我承认无理数的存在。因为我坚信客观存在的真理。纵使这次投票中否定票数胜出，我也不会改变我的观点。”希伯斯道。
“因为真理不会因信奉的人是多是少而改变。”
说完，他看着乌拉诺斯的方向，一脸轻松，好像露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乌拉诺斯已经分不清了。
乌拉诺斯迷迷糊糊地看着希伯斯再次从自己身旁经过，回到他的位置上。
一颗心噗噗地跳。
下一个人会是谁？希伯斯坐下后仿佛卸了一身的重担，都有了自己与自己猜谜打赌的兴致。
他把每一位在座的人都掰着指头数了一遍，却只见斯芬克斯扑棱着一双鹰翅落在中央。
他放下口中叼着的陶片，用狮爪扒了扒，让陶片刚好摞整齐。
也是红色朝上。
“我承认无理数的存在，因为我早在几百年前的埃及就见过了。”斯芬克斯傲慢道。
众人把目光投向几何工匠。
斯芬克斯又补了一句：“虽然埃及人那时也没能发现。”
殿内人还是那么多，塞勒赫却觉得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更灼人了。
斯芬克斯说完这两句，拍着翅膀飞回塞勒赫身后。塞勒赫敲了一下斯芬克斯的脑袋，站起身。
“你想造反？”塞勒赫弯腰低声道。
斯芬克斯挑眉道：“我向来是这副德行，你又不是才知道。”
斯芬克斯的脑袋挨了金蛇杖一下。
塞勒赫蓝黑色的眼睛里却有几分笑意。
“难倒我说的不对吗？你也发现了，我知道的，不许说假话！”斯芬克斯看清了塞勒赫的神情，追问道。
塞勒赫没有回答，转身走向圆圈中央。
他看着地上那堆摞在一起的陶片，沉默了几秒没有动。
所有人都看着他，塞勒赫却无动于衷。
“我承认无理数的存在。”塞勒赫道，“也许我仍未完全掌握无理数的力量，但最起码，我认为我找对了方向。”
塞勒赫就是那个早在几百年前就见过无理数的埃及人。所有人都这么想。可塞勒赫并未承认。
他只是轻轻地放下自己的那枚陶片，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在座的有十票，已经有四票红陶片。
乌拉诺斯站起身，走到圆圈中央，也投上了自己的一票。
“按理来说，我身为神裔，掌管无理数的神裔，这一票理应弃权。但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完全将自己的未来交予世人定夺，更做不到当场否认自己的存在。或许这和神裔的行为规范相悖，但与我的心愿相符。”
五票红色陶片。只要再有一票承认，这场投票的结果就能确定了。
阿克索起身，投出了第六票承认。
“数学世界仍有广阔的未知的疆域，无理数便是其中的一片。我们遇到了有理数解决不了的问题，所以我们必须向无理数的海域航行。就是之前不存在的东西，也要创造出来让它存在。”阿克索道，“更何况，我认为无理数一直都存在，只是我们从前没有发现罢了。”
结局已定，气氛似乎轻松了一点。但根据会议规则，每个人都必须投票，哪怕自己的一票已经无法扭转结局。
此时，阿美西却站起来，将自己的那枚陶片放到了另外一边。
黑色向上。
“前面几位讲的道理我都明白，可在除法术士目前的法术体系里，无法找到无限不循环小数……无理数在我的法术体系内无法自洽。或许日后除法术士的法术会继续发展，但当下……当下，请恕我无法违背自己的能力与意愿投出红色的那一票……”
阿美西的话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赞成。
“我能——”阿米尔扯了扯乘法术士的披风，试探着问。
乘法术士回头轻声道：“这里是自由的，无论你投哪一票，都没有关系。不要有压力，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
阿米尔想了想，将自己的陶片摞在了阿美西的那一枚上，黑色向上。
“我的理由和阿美西的一样。”阿米尔道，“大道理听明白是一回事，真正理解掌握又是一回事。以后的我可能会明白，但当下的我是不明白的，我不能说谎。”
最后两票，塞巴斯蒂安投了红票，贝洛斯弃权。
塞巴斯蒂安的话与前面几位神官的大同小异，贝洛斯什么也没有说。
七票承认，两票否认，一票弃权。
无理数从此刻起，得到了数学城邦的正式承认。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因为现在是战时，几位神官紧锣密鼓地进入下一步安排。
希伯斯倒是有些后怕，七票里有一票是临时加进来的斯芬克斯，有一票是无理数本身，还有一票是自己。
不过总算是有一个地方能够承认无理数的存在了。
“我们还有事要报。”乌拉诺斯道，“镜殿的最后一面镜子发现了两处出口，一处通往不知名地窖，另一处通往一水池边。”
“水池？”神谕皱起眉头，“我去看看。”
其余神官各自回到自己负责的区域，神谕跟着乌拉诺斯三人来到最后一面镜子前。
看进那面通往潭水的镜子，有那么一刹那，神谕脸上闪过惊惧悲伤的神色。
“这就是神像脚下的圣水，你们此行的终点。”西比尔道。
“可是我们过不去。”乌拉诺斯说。
“如果我没有记错，天池边有一面镜子，将它正对着结界，才能连通镜殿。”神谕解释道，“另一面镜子的地窖也可以通往圣水潭，只是，那是个单向迷宫，只可进不可出。”
“那……我们只能以通过镜子回到镜殿的方式出来？可是，那边能看到结界吗？”希伯斯问，“这面镜子和其他的有些不同，万一圣水潭边看不见结界，该怎么办？”
神谕接过阿美西手上的水晶盾，对准镜子，镜子的另一边显现了结界。
“当镜殿内有水晶盾照射时，圣水潭边就能看见结界。”神谕道，“回来这点不用担心，只是去的路上格外凶险。”
“三个人一起，总能有办法的！”阿美西道。
“恐怕你们三个人还真不能一起。”神谕道，“镜殿虽然有阻拦凶邪进入的结界，但仍不够稳定，最好留下一个人看守，也方便神殿外物资与信息的传送。”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乌拉诺斯灵力最盛，且身为神裔，最应该坚持旅行任务继续向前；希伯斯虽缺少战斗经验，灵力也最微弱，但擅长数学且能运用无理数的力量。
于是阿美西上前一步道：“那我留下吧，正好他们三人到了圣水潭边后也需要我的水晶盾在镜殿照亮结界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