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纸莎草与蓝莲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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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城邦的人都说几何工匠身上有股子王室的威严，其实，塞勒赫百年前，还真的差点就登上了法老之位。
法老有一儿一女，塞勒赫是埃及法老的小儿子。
塞勒赫长得像他母亲，因而极得父亲疼爱。
这点从塞勒赫的名字里就能瞧见端倪。塞勒赫，即宫殿内历任法老王写下名字的地方，总与守护神荷鲁斯、塞特相伴。
小王子以此为名，可以既代表法老家族无上的权力与荣光，又意味着神明的守护。
塞勒赫五岁那年本该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可王妃不幸死于难产。
法老悲痛欲绝，没有再娶。
十岁的娜菲塔莉公主被带到族中姑母家抚养，一来是法老王公务繁忙，无力管教；二来是公主需得由德高望重的女眷教导。
而五岁的塞勒赫被法老留在了王宫。
法老没有精力亲自教导王子，便为他精心物色了老师；法老怕他孤独，便给他寻了一位出身高贵、年纪相仿的伴读。
法老还赐予塞勒赫一座专属于他的庭院，好让他在里面潜心学习。
埃及炎热，王子殿下的庭院却有一潭清亮的湖水。湖心开着圣洁的蓝莲花，两岸是纸莎草的荫翳。
这里很美，但塞勒赫从小在王宫中长大，对美有些习以为常。
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更多是感到陌生。
侍从们都在屋内等候，他摸着庭院米色的石墙来到湖水边，左右张望，试图熟悉这陌生的一切。
纸莎草的香气青绿酸苦，湖水被阳光照成白色。
透过纸莎草的重重绿影，塞勒赫看见湖边站着的另一个孩子。
塞勒赫一眼看出那不是个侍从，应该是父亲为他找来的伴读。
这个男孩子有种奇特的气质，高贵却不骄奢，甚至面容上隐隐透着几分信徒般的清苦。
他听见纸莎草那边传来的响声，转身看向塞勒赫。
一双灰绿色的眼睛，澄澈通灵，映着纸莎草缥缈的绿影。
“王子殿下安好，我叫萨乌瓦杰。”
塞勒赫拉住了萨乌瓦杰伸出的手。
七岁的萨乌瓦杰与五岁的塞勒赫就这样成为了朋友。
他们白日里一同修习数学、天文与历史，傍晚一同在湖边的纸莎草下散步闲谈。
他们并肩坐在湖边，把半截小腿浸在清凉的湖水里，看着幽蓝色的睡莲在夜幕降临之时一点点合上花瓣。
塞勒赫极为认真地说道：“我每晚都盼着拉神重生的那一刻，拉神重生的那一刻我才能再次见到你。见到你，我也仿佛在黎明时分重获新生。”
萨乌瓦杰很平和地笑着：“王子殿下总有这么多俏皮话。我每夜也盼着第二天早晨与你相见。”
塞勒赫道：“或许我们可以住在一起。这里是我的庭院，我说了算。”
萨乌瓦杰没有反驳，塞勒赫把自己的双腿贴过去在萨乌瓦杰的腿上轻轻蹭了蹭。
湖面泛起一圈涟漪。
两人从此夜间也同榻而眠。
侍从们没敢阻止，但两个孩子的老师偷偷像法老报告了这件事。
法老不以为意。
两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夜里害怕，想住在一起便住一起吧。
萨乌瓦杰的出现最先是填补了塞勒赫心中属于姐姐的那片空位，后来就越发不一样了。
两个孩童长成少年，塞勒赫出落得气宇轩昂，萨乌瓦杰也是风度翩翩。
萨乌瓦杰英俊、聪慧、品行高尚。塞勒赫喜欢他，信任他。
他在塞勒赫心中早已不是伴读这么简单的身份。他甚至超过了父亲、老师，成为塞勒赫最亲近的人。
他们依然睡在同一张床铺上。
法老和老师想过这样不合适。他们想要出手干预，因为塞勒赫与萨乌瓦杰不再是一无所知的孩子。
可也正因为他们不再是一无所知的孩子，有了智慧和手段——两位长辈没能成功。
法老疼爱小儿子，常因为无法陪伴儿子而愧疚。
因此法老在这件事上让了步。
两位长辈在防什么，少年们心知肚明。
可他们那时也没弄明白对彼此是什么情谊，所以自觉地拉开了一定距离，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这也使得两位长辈没找到分开他们的理由。
一天，两位少年躺在床上，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在夜的静谧中听着彼此的呼吸。
塞勒赫突然没头没尾地问：
“萨乌瓦杰，你说荷鲁斯和赛特究竟是什么关系？”
萨乌瓦杰很轻地笑了一声，道：“我现在正躺在你的床上，你若想对我做什么，我绝不会像荷鲁斯那样记仇。”
塞勒赫有些被吓着了，翻身面朝萨乌瓦杰，在月光下凝视着他的眼睛，道：“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种事是在侮辱你，不符合你高贵的身份，我绝不会做。”
萨乌瓦杰也翻身面朝塞勒赫，温柔地用鼻尖碰了碰塞勒赫的鼻尖，瞬间又分开。
萨乌瓦杰贴过来的那一刻，塞勒赫闭上了眼睛，却没有躲。
他感觉到萨乌瓦杰凉凉的鼻尖下温热的呼吸。
“能取悦我最心爱的人，我求之不得，算什么侮辱？”萨乌瓦杰道。
塞勒赫的心怦怦直跳，他将萨乌瓦杰揽进怀里——他抱过孩童时期的萨乌瓦杰，却还是第一次拥抱少年时期的萨乌瓦杰。
萨乌瓦杰的身子比他的凉，这点和小时候一样。
仅是贴着萨乌瓦杰的身躯就让他感到了莫大的愉悦和满足。
他们之间的感情，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爱。
意识到这一点，塞勒赫又不敢妄动了。
直到萨乌瓦杰褪下了自己的衣衫，轻轻抓过塞勒赫的手贴在自己胸口。
两人的气味交杂着窗外纸莎草酸苦的绿意混在一起。月光亮如白纱。
塞勒赫揽着萨乌瓦杰的腰，两人亲昵地依偎在一起，平复着彼此的呼吸。
塞勒赫又笑又哭，却没有声音。他抱着萨乌瓦杰的胳膊有些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你疼吗？”
萨乌瓦杰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我不疼。塞勒赫，不必害怕。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着你。”
塞勒赫道：“今夜和我做了这样的事，你真的不后悔吗？”
萨乌瓦杰坦然道：“我说过，我求之不得。我的父亲在我六岁时战死，没有人盼着我传宗接代。如果不是法老把我接到庭院与你一起生活，我将是孤身一人。”
“可我父亲期待的是下一代忠心臣子，而非他儿子的同性爱人。这点你应该知道。”塞勒赫道，“我觉得，他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可能会替我们隐瞒，但绝不可能让我们在一起。”
“你的猜测很对。”萨乌瓦杰道，“不过，等你成了法老，我们或许可以像佩匹法老和西塞纳一样。那时候你可不要忘了我。”
“那样只有夜间才能与你私会，我不要做法老了。”塞勒赫道，“我也不喜欢做法老。我喜欢数学，你也喜欢数学。我们学了这么多东西，一起逃出去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还能饿死不成？”
萨乌瓦杰叹道：“确实饿不死，我也更喜欢这个结局，但要逃出去恐怕不简单。这个法老之位不是你不想要就可以不坐的。”
“你的姐姐虽年长于你，继承权却排在你之后。请原谅我言语的冒犯——你们不在一处长大，幼时情谊又能剩下多少？这个法老之位哪怕你不想争——只要娜菲塔莉公主想争，她就不会轻易放过你。”萨乌瓦杰分析道。
“你说的我能明白。”塞勒赫道，“姐姐若是想争，说不定还真能争到。父亲将她送出王宫，却使得她与姑母家亲近，她比我年长五岁，会与其他贵族缔结婚约，得到未来夫家的势力。”
“不过，萨乌瓦杰，请你相信我，我们还有几年时间。我一定会保住你的平安，带你一起离开这里，到一个自由的地方去。”
塞勒赫说完，摇铃吩咐侍从打水。
侍从抱着水桶进来，看见屋内的凌乱，吓得险些丢了魂。
塞勒赫很是凌厉地看了那侍从一眼，接过水桶，又给他塞了些赏钱，挥手让他退下。
侍从当即会意，没人敢违背王子殿下的命令。
塞勒赫给萨乌瓦杰擦了身子，两人互相安抚着，最后鼻尖相抵沉沉睡去。
第二日，塞勒赫在老师那里为萨乌瓦杰告了病假，请求老师准许他晚些再来。
老师没有说什么。可从那之后萨乌瓦杰每周都有那么几天要晚些再来。
塞勒赫帮萨乌瓦杰告假的第四周，老师的神情开始有些微妙。
老师问塞勒赫：“需要为公子请位医生吗？”
塞勒赫坦然道：“不用。”
“那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塞勒赫？我相信萨乌瓦杰不是懒散之徒。”
“萨乌瓦杰确实不是。”塞勒赫直视着老师的双眼，“不过，具体是什么原因，我想您应该宁愿自己知道，或者说，即使知道了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老师看着塞勒赫，觉得这位王子殿下有些陌生。
塞勒赫蓝黑色的眼睛格外幽深，眉宇间竟有些法老的气魄了。
老师半是欣慰半是惊惧，无言了半响。他大概猜到了答案，没有很意外，也没有说破。也许这是迫于这位未来法老的威严，也许是对自己亲手带大的学生不忍心。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想了片刻，镇定地答道：“既然王子殿下这么说，那我也就不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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