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翼马的精确解（2）
“很久之前？这个方程应该怎么解呢？我还不知道怎么算，只会验算加法术士给出的答案——就是把她的答案自己乘一下自己。”阿米尔挠头道。
“这其实不难。”希伯斯也伸手抹平一小片沙子，讲给阿米尔听。
“x越大时，它的平方项也越大。1的平方是1，比2小；2的平方是4，比2大。所以x的值在1和2之间。”
阿米尔想了想，点点头。
希伯斯继续道：“那么这样可以确定它的整数位为1，同样的方法，可以确定小数点后的位数。1.4的平方是1.96，小于2；1.5的平方是2.25，大于2。所以x的值进一步确定在1.4和1.5之间。”
阿米尔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下一位也是这样算，1.41的平方……是1.9881！而1.42的平方是——2.0164。所以x在1.41和1.42之间。”
希伯斯夸赞道：“对，就是这样，你很聪明。”
“可是这样每确定一位数都要算九次平方乘法，好复杂。”
“也不一定非要算九次。要想快速锁定范围，可以每次从区间接近中点的位置取值计算。先算几几点五，如果大了，再算几几点三；小了，再算几几点七。”
“哦～确实简单了一点”阿米尔点点头，“但还是好麻烦，而且越往后越难算。”
希伯斯点头：“但是越往后会越精确，x的平方会越来越接近2。”
“那它要算到第几位小数才能准确？加法姐姐都已经算到小数点后第五位了，还不行么？”阿米尔问。
“永远，也算不出来。”希伯斯扬声道。
坐在两人前方的贝洛斯也停下了手中的芦苇笔，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上的羊皮纸。
希伯斯拉着阿米尔从棚布后绕出来，坐到贝洛斯身边。
贝洛斯的羊皮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横式竖式。希伯斯看了一眼，道：“别往下算了，算不出来的。”
贝洛斯没有答话，也没有继续动笔。
阿米尔反驳道：“如果方法没有问题，怎么可能算不出来？不往下算怎么知道算不尽？”
贝洛斯沉思道：“我也有这种感觉，这个解可以永远这样算下去，永远也算不完。”
阿米尔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数呢？既然算不出精确值，无法表示它，那怎么证明它存在？它真的存在吗？”
贝洛斯在羊皮纸上画了一个正方形，边长标上1，连了一条对角线。
“根据勾股定理，这条对角线的长度的平方就是2——也就是说，这个翼马的生命值，2的算术平方根，对应边长为1的正方形的对角线长度。”贝洛斯道，“那么它当然存在。不仅存在，还有实际意义。”
阿米尔咬住嘴唇想着。
希伯斯道：“不愧是几何工匠的得意弟子。”
贝洛斯摇头：“无限不循环的小数，没有规律，一片混沌。这还是让人觉得有些难以理解接受。如果它真的算不出来，那要怎么对付这匹翼马？难道真的只能靠纯武力了？”
希伯斯道：“一定要用小数表示吗？它的精确形式就是根号2，2的算术平方根。”
“可我暂时不能完全理解根号2这一存在。不能领会这个数的奥妙，法术就无法生成相应的值。”贝洛斯道，“是我懂得还不够，从推导出正确结果到完全接受它，中间需要一个过程。也许是我对数学的信仰还不够坚定，实在抱歉了，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希伯斯安慰道：“我最开始也怀疑过自己推导出的结论，这是人之常情。愿意试着接受违背自己认知的东西已是难得。加法大人不必自责。”
贝洛斯道：“谢谢你。我得去告诉塞巴斯蒂安这个消息，帮忙武力对付这匹翼马。阿米尔就拜托你了。”
贝洛斯乘着黑鹫向翼马的方向飞去。
阿米尔望着黑鹫上贝洛斯的背影喃喃道：“原来这世上还有加法术士无法理解接受的数学。”
其实不止是加法术士一个人难以理解接受，海洋的另一边，克罗托城邦，几乎没有人能够理解接受。
连希伯斯的恩师，毕达哥拉斯，都极力否认根号2的存在。
而加法术士虽一时感到难以接受，还是承认了根号2的存在。
也许这就是数学城邦的魅力。
希伯斯张了张口，把这些想说的话又咽回去了。
有时他会想，也许毕达哥拉斯老师不是在数学上理解不了根号2这类无限不循环小数的存在，只是不允许弟子挑战自己的权威，不愿意承认错误。
这种想法让他心寒。
他宁愿相信老师与自己是因为数学上的分歧而争吵。
阿米尔拽了拽他的衣服，道：“大哥哥你出什么神呢？你看，那边又来了一个人！”
希伯斯顺着阿米尔指的方向望去，沙滩上确实多了一个人，红色短袍，白色花冠。
“乌拉诺斯！”
“啊？谁啊？你认识？”阿米尔一脸懵。
希伯斯拉着阿米尔也往那边跑。
云朵染上了些玫瑰粉，些许金光从海与天的交界处溢出。
乌拉诺斯和两位术士说了些什么，先是踏上了塞巴斯蒂安的白马，又一跃踩上贝洛斯所乘的黑鹫背上，最后落到翼马的背部，抽出腰间的匕首在空中画了一个泛着金光的正方形。
对角线连上的一刹那，翼马展开双翅、满身金光，周身围绕的邪气也尽数散去。
“好……好漂亮的马……哦不对，是翼马。”阿米尔再次惊叹。
希伯斯带着阿米尔走到三人面前。
塞巴斯蒂安翻身下马，贝洛斯从黑鹫上跳下，乌拉诺斯还骑在翼马背上。
翼马的眼睛恢复了温润的棕色，战斗时受的伤也全好了，此刻温顺地收了翅膀，静听背上的乌拉诺斯差遣。
“希伯斯？你也在这里呀！这么快就又见到了，看来我们是真的有缘。”乌拉诺斯笑着和希伯斯打招呼。
希伯斯回以微笑。
“这位便是小殿下乌拉诺斯，回神殿的路上听说有翼马入邪，所以拐到这里帮我们。”塞巴斯蒂安对阿米尔介绍道。
阿米尔礼貌地问了句好。
“也多亏了小殿下帮忙，不然这翼马只能武力降服，那就真的太可惜了。”贝洛斯道。
“小殿下身上有伤，刚刚又废了不少力气，还是尽快回神殿修养为好。”塞巴斯蒂安劝道，“还需劳烦小殿下向神谕通报翼马一事。”
乌拉诺斯点头：“这是自然。来东海滩收服了翼马，这下可以让它载我回去，快得很，二位不必担心。”
希伯斯道：“等等，乌拉诺斯，我还有话要单独和你说。”
贝洛斯和塞巴斯蒂安对视一眼，默契地退开。阿米尔也紧紧跟在塞巴斯蒂安身后。
乌拉诺斯依然是笑着的，只不过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转瞬即逝。
希伯斯看见了，看得一清二楚。
乌拉诺斯也跳下马背，看着希伯斯的蓝眼睛迟疑道：“你……”
他其实隐约感觉到希伯斯知道了一些东西，但他还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
不过希伯斯看起来也没有等他说完的意思。
他从背袋里翻出来从阿米尔的摊位上买的三块葡萄味的糖块，递了过去。
“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吃这个，送给你。”希伯斯道。
乌拉诺斯接过糖块，他确实爱吃这个。他看着希伯斯认真的神情，总觉哪里有股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谢谢……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乌拉诺斯道。
“你是数学神殿的小殿下。”
这句话本该是个问句，但希伯斯说的是陈述的语气。
“我是，”乌拉诺斯承认道，“请原谅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我确实是把你当做朋友。”
“我知道，我能理解你那样做。”希伯斯真诚道，“我也把你视作我的朋友。”
“你的气色确实不太好，为什么受伤了？刚刚我看见了，翼马应该没有伤到你，那是什么时候伤的？”希伯斯问。
“病了。”
“可是昨天你还很好。”希伯斯道，“我是外邦人，看不见凶兽的生命值，但为什么能看见神官的法术？按理来说，外邦人应该看不见任何法术才对吧？”
乌拉诺斯没有答话。
“我虽然不知道数学城邦具体发生了什么，导致夜市上出现入邪的翼马，但我多少也会一些数学，也想帮点忙。”希伯斯道，“我想跟你一起神殿，恳请神谕授予我城邦居民的身份。”
“不行。”乌拉诺斯拒绝得很干脆，“你没有居民身份牌，用不了城邦法术，但这也意味着那些入侵城邦的凶兽不会轻易发现你——只要你别主动招惹它们。”
“你想帮忙，可以跟在任何一位神官身边，凶兽一般不会攻击你。不过最安全的地方是阿克索的医馆，所有居民都会被临时转移到那。”乌拉诺斯说道，“我从海里把你救上来，是想让你平安地活着，不是要将你卷入另一场纷争。”
“希望一切结束之后，我们还能相见！”
说完这番话，乌拉诺斯翻身跳上翼马背部，朝着西边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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