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厮
周清言连眼皮都没抬，冷冷说道：“聒噪！”
四平一愣：“你这小孩……”
“你是五年前逃荒到长风镇的，饿晕在了城门处，被邹县令捡回来，自此便成了邹家的小厮。”周清言说道。
四平的脸有些发白：“这、这都是随便一打听便能知道的……”
“你还有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妹妹，逃荒的路上你快要饿死了，于是用她换了两个馒头。”周清言终于睁开眼睛，冷淡地看着他，说道。
四平从她说出“妹妹”这个词起便坐不住了，等她的话说完，他猛地跳了起来，然而马车车厢低矮，他的头重重地撞在了车顶。
他不顾疼痛，尖声叫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周清言冷冷地笑了笑。
他的妹妹命大，换走她的那家人刚要把她勒死煮了吃肉，刚巧碰到了一个大户人家回京的马车，马车上的人给了那家人一袋米，救下了她的命，又将她一起带到了京城。
那马车上坐着的是叶老夫人，而那被救下的女婴叫锦绣，后来成了周清言的贴身丫鬟，跟着她进了太子府，又跟着她进了皇宫，最后被打入冷宫的时候，也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在她当上皇后的第二年，锦绣兴高采烈地说她找到哥哥了，周清言听了很是为她高兴。
可没过多久，锦绣再提起兄长的时候，目光中总是带着几分闪躲，伺候她的时候也变得心不在焉，最初她并没有在意，直到有一日在锦绣给她倒茶的时候，她不经意间瞥见了锦绣胳膊上的青紫。
周清言并没有逼问锦绣，而是命人悄悄去打探。
原来锦绣的那个兄长染了赌瘾，偷主家的东西被赶了出来。后来不知从哪里得知，自己的妹妹如今有了出息，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于是巴巴地找了上来。
最初他对锦绣还是不错的，锦绣也是第一次有了家人，掏心掏肺地对哥哥好，把这些年攒下的私房全都补贴给了他，不出意外地又全都被输光了。
要债的人追到家里，他没有旁的法子，开始打起了锦绣的主意，撺掇着锦绣偷些皇后娘娘的首饰出来卖，被锦绣厉声拒绝之后，跪下哭求说自己实在没了法子，要是不还债，那些要债的人就会把他的手剁掉。
锦绣再次心软了，她没敢对周清言说，而是向其他宫女借了钱，拿回去给哥哥还债。
那些钱又一次被她哥哥输光了，这次任他痛哭流涕，锦绣都不肯再帮他，他一怒之下便打了锦绣，扬言自己再也不认她这个妹妹了。
去打探消息的人说，赌场的人去要债的时候，杨四给他们下跪，说现在他手里没有钱，但他还有个妹妹，生得貌美如花，在大户人家当丫鬟的，等她下次回来，他就告诉他们，让他们把妹妹抓走抵债。
听到这里，周清言简直被气笑了。
这杨四倒是有几分聪明，怕赌场的人不敢收，只说锦绣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而不说她是宫女。
再想到叶家老仆说起锦绣的身世，她恨得牙痒痒。
当年他为了自己活命，便已经卖了妹妹一回，如今竟又来了一次！
周清言命人将他悄悄除掉，对外便说他是欠了赌场许多钱，跑出京城躲债了。
锦绣到底惦记着哥哥，哪怕挨了打，也还是想法子筹钱，出宫去找杨四。
回来的时候哭了一场，不过很快便释怀了。
“走了也好，”她说道，“我那哥哥不争气，留在京城里，指不定哪天会惹出更大的乱子。若是被人知道了他和我的关系，少不得要牵连到娘娘——说起来，他从前与娘娘还是一个地方的呢，当时长风镇的县令姓邹，他是邹县令的小厮，娘娘小时候他还抱过您呢！”
周清言不知道前世四平有没有抱过她，方才倒是真的抱他上马车来着。
她看着眼前满脸涨得通红的四平，轻轻一哂。
“自然是旁人告诉我的。”她淡定地说道。
四平立刻就想到了住在县令府的两位大人，双腿一软，又跌坐了回去。
“他们……他们怎么会在意我这种小人物？”他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当年实在是……实在是……我要是不用阿柳换那两个馒头早就饿死了……我……我……”
周清言冷眼看着四平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将头埋了下去。
她清了清嗓子：“那两位大人对你并不感兴趣，查出这些，不过是顺便而已。”
四平骤然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他们的目标是邹县令？”
“我什么也没说，”周清言说道，“而且我劝你也什么都别说。”
四平心中刚升起向邹县令邀功的想法，被她一盆冷水浇灭了。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他紧张地问。
“就是字面意思。”周清言慢条斯理地说道，“有些事本与你无关，你若贸然插手，只会将自己也陷进去。”
这回四平听懂了，她是说那两位大人是冲着邹县令来的，而自己只是个无名小卒，若是向邹县令通风报信，他们怕是会将自己一起惩治。
可他仍有些迟疑。
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一直以来他都依赖着邹县令，等邹县令真得倒了，他这个做小厮的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周清言仿佛看穿了他内心的绝望，又开口道：“你放心，大人的意思是，暂且先放着，等过上几年时机成熟了再说。”
四平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的额上不知不觉已经布满了汗珠。
他掏出帕子，一边擦着汗，一边问道：“时机成熟又是什么意思？”
周清言撇撇嘴，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上面的事，大人怎么会同我说？”
四平恍然，可随即心中又升起了疑惑来：“你一个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那位大人难道连这样机密的事都告诉你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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