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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前,赵月华面见曾媓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未进大元寺,先带着简儿面见曾媓,说是为叙天伦之乐,其实只是为避人耳目,不想让人疑心到她进宫的目的还是大元寺一事。
等见到曾媓,赵月华带简儿同曾媓聊了几句后,借口将简儿带去偏殿休息,再向曾媓袒露对大元寺的怀疑:“阿娘,儿之前在京师赈灾,偶然听说大元寺有大量僧侣对灾民多有怠慢,不肯施以援手。只是灾民不敢多说。儿知晓大元寺有几名僧侣已入狱,却觉得可能不止这些人。”
曾媓奇怪:“这事你前几日为何未当着岑冲的面说?”
赵月华先解释当日所思所想:“儿当日本是想向母亲禀告。但是听了岑冲之言,觉得不无道理。况且岑冲应当比儿更了解大元寺一事,并未多想。”
她再谈起元绅之死:“可听说元绅已死,儿心中惴惴不安。今日简儿思念阿娘您,带着简儿来的途中,忽然想到七月万僧会,届时大元寺还有人参加。若是其中的确仍有心怀不轨之人,这些人先敢违抗阿娘救济灾民的旨意,恐怕还敢再生事端。儿只怕届时会出乱子,还是稳妥为上,便向阿娘禀告此事。”
曾媓心下了然,笃定道:“你觉得岑冲有问题?”
赵月华坦言:“阿娘,儿不了解岑冲,可儿对灾民还是有了解几分。自阿娘登基以来,天恩浩荡,灾民向来都是感念阿娘圣恩,也敬重佛寺。这次灾民中的怨言,是儿第一次听说,应当不是空穴来风。现在是对着大元寺,可万一底下的人再不作为,只怕怨念越深,反而被有心人引到对阿娘的不满。儿宁愿让岑冲受点委屈,也不愿阿娘龙颜受损。”
“若岑冲当真问心无愧,他是阿娘的得力干将,儿愿意向他认错。儿所求只为阿娘一切顺心。请阿娘命人审查岑冲是否有渎职之罪。”赵月华心知曾媓不会因她简单几句,就怀疑她信任的人,干脆立下承诺。
蔓儿见曾媓面有顾虑,赵月华一言虽是从灾民口中得知,到底是多日前的事,现在还没带来具体的人证。曾媓对岑冲还是信任,岑冲受质疑,也难免是对曾媓的眼光有怀疑,若应了赵月华轻易调查,又调查不出结果,反而曾媓颜面上不好看。
于是蔓儿提醒着:“公主所言不无有理,一切当以陛下为重。万僧会即将在一月后举行。本就是为彰显我朝福泽深厚,若届时突生事端,难以妥善处理。可是蔓儿认为,暂无实际证据,若是贸然押岑冲入狱,也是不妥。公主可否带来确凿的证据?”
赵月华得到提点,随即表示:“既然如此,请阿娘许我去大元寺一趟,我亲自考察大元寺的僧侣。若是他们品行不端,总会露出蛛丝马迹。若是他们品行端正,儿就闭门思过,不敢再惹阿娘烦心。”
曾媓闻言,刮一下赵月华的鼻尖,宠溺道:“罢了,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心思重,也是为我着想。但就像你说的,万一大元寺无事,你就给我安分些,呆在府里修养身心,等万僧会再出来。”
赵月华随即道出此行真实目的:“儿的确多有顾虑。元绅之死,儿甚是害怕会在岑冲身上重演。儿可否请阿娘请岑冲入宫,只说是问询万僧会事宜便是。况且,一旦儿估摸错,也好立刻入宫向他赔罪才是。”
蔓儿见曾媓表情有些松动,才说:“公主既下决心。也为求不走漏风声,不妨请岑郎中入宫,万僧会在即,责任重大。”
曾媓听蔓儿一言,先觉得她不同意赵月华所言,现如今也被说动了,也让曾媓更加动摇,干脆允了赵月华所请:“你呀,若真无事,你也不需要再进宫了,我就当你忙中有失,情有可原,你也不必再向岑冲赔礼。我可舍不得。我命金吾卫将军带兵护你前去,一切以自己为重。”
赵月华向曾媓撒娇:“多谢阿娘心疼。”
她暗自窃喜,趁曾媓未察觉,向蔓儿眨眨眼,眼底滑过感激。这省了她再求曾媓派金吾卫随她同去的话。
赵月华的公主府有兵,可她不想贸然在曾媓心中留下公主府的兵围捕寺院的印象,再者金吾卫代表曾媓,金吾卫知晓大元寺发生了什么,曾媓便也知道了,也是她一心为曾媓的证据。
曾媓给赵月华信任,命金武卫将军听她吩咐便是。她则嘱咐金吾卫低调行事。她会先行进去,让大元寺的人失去戒备。进去前,她看到了金吾卫将军身边的崔鸣玉,他已是金吾卫校尉,正聚精会神地听从指示。
金吾卫趁这功夫慢慢控制寺院的僧侣,再向她所在位置靠拢,见机行事。有关平城公主一事,赵月华同空云所说的话,金吾卫离得稍远,加上赵月华一直放低声音,他们没听清,不敢轻举妄动。
正是空云大声一吼“来人”,才让金吾卫知晓时机到了。
这日,京师全城戒备。有潜藏于其他佛寺的戎国人企图混出京师,也被金吾卫发现。曾媓命宰相及户部侍郎、礼部侍郎,在京师上上下下清查戎国人的踪迹。最后在发现五家佛寺里发现都混有戎国人,大元寺的人数最多。这五家佛寺皆是新修建的。
蔓儿传出信来,一切按计划进行。
这事还没查到平城公主的身上,平城公主先派人来请赵月华过府一聚。
赵月华有些惊讶。
她和平城公主甚少往来,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她。平城公主自然知晓京师的举动,可她不该想办法救生,或者安心等死吗?
赵月华当然可以不去,免得惹曾媓猜疑。可她转念一想,自先帝驾崩,她的叔父、姑母因谋反罪名相继离世,她都未能送过他们一程。三姑母是她父亲唯一的妹妹,她想去见她一面。
和音知道赵月华下定的事同样难以改变其心意,没再劝她,只让侍女沉香好好照顾受伤的琥珀,请求赵月华带她同行,以护赵月华周全。
赵月华笑着答应了。
赵月华只带和音前往平城公主府,一是对和音武艺的信任,二是不想引人注意。
侍从引赵月华到平城公主面前,赵月华多看了眼平城公主府邸。她很久没来过这里,大变样。她记得平城公主爱热闹。往年,京师的春宴冬会属平城公主最热衷,谈笑有王侯,往来多贵人。
京师传闻平城公主府里夜夜笙歌、朝朝歌舞。她的驸马曾任鸿胪寺卿,掌宾客及凶仪之事,多次接待过西域诸国使臣。她的驸马五年前已经离世,她的儿子另开府邸,女儿远嫁,整个公主府只有平城一个主子,依旧没改变这热闹场景。
就是赵月华在几月前于进士关宴上碰见平城公主,她看起来似乎并不孤独,春风得意,连带着身边侍从也多了分喜色。
可现在,不过晚夏,池塘荷花还成片盛开,府上只听见鸟叫声,公主府的侍从因主子心情不好,噤若寒蝉,使得这府上已经有了深秋的落寞。
等赵月华见到平城公主。平城公主看上去没有赵月华以为的慌张神色,一如既往的精致打扮,珠翠满头,楚腰卫鬓,霞裙月披,绰约多姿。
平城公主已经四十五岁,岁月待她格外照顾,没有未她添上几道皱纹,反而给了她成熟的韵味,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她是先帝最小的妹妹,虽非一母同胞,但是她比先帝小了整整十六岁,先帝对平城公主也还算疼爱,加上她顺势而为,主动讨好曾媓,地位水涨船高。
赵月华稳重行礼,向平城公主问好:“许久不见姑母,姑母别来无恙。”
平城公主莞尔一笑:“坐吧,尝尝甜茶,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喝。”
甜茶会在茶中加上奶和糖,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这是戎国人的吃法。听说是昭义公主嫁去戎国后,亲自调试出来的配方,后渐渐通过两国贸易,流传过来。
赵月华配合平城公主回忆往昔:“多谢姑母。我许久未喝过了。昭义公主去后,我再也没喝过了。”
提到昭义公主,平城公主敛起笑意,浮现一丝落寞,缓缓说道:“难为月娘还想着她。”说完,平城公主思绪飘忽,沉默下来。她近日总会梦见昭义,那是她最后一次见过昭义。那个只有十四岁的昭义公主,穿着鲜红的嫁衣安慰年幼的平城公主,不要为她的离去而伤怀。
此后几十年,平城公主想方设法打听有关昭义的一切,直到昭义被戎国皇帝杀死,她都没能再见昭义一面。
赵月华并不着急打扰平城公主,悠闲自得地品起甜茶。
等平城公主思绪回拢,眼前迷雾散去,思绪重起,终于开口说话:“月娘可知晓我为何邀你前来?”
赵月华乖巧地说:“姑母自有姑母的道理,月娘不敢揣测长辈心意。”
“月娘的确如曾媓所言,甚是听话。可我邀月娘前来,我也说不上来确切的原因。说是报复也不对,我尊重月娘的孝心。我不恨你,我从来只想要曾媓的命。现在一切都成了徒劳,心里突然就想到了月娘,就赶紧命人去请你过来,想同你聊聊。我怕晚了,就没法见你了。我倒也没觉得月娘真愿意来。”
平城公主撕下面具,不再称呼尊称曾媓,而是直呼其名,嘴里满是不在乎。
赵月华装作没听见平城公主对她的不敬,平和道:“姑母想找月娘随时都可以。”
“哈哈哈哈,都到这地步,你我二人也没必要再打哑谜,怪累的。我一辈子都学着口是心非,我死前反而想同你说说心里话,”平城公主见赵月华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忍不住戳她心,“是不是柳仲暄死的时候,你也没办法送他。所以你想来送送我。”
“姑母,不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必说起不开心的事?”赵月华面上不虞,没有再装一个孝顺的晚辈,开口讽刺道。
这是二人第一次交心,也将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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