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渚领着姜执盈出府，二人并肩走在廊檐之下。
姜执盈在女子中已算的上身材高挑，奈何齐渚是完全的北方男子，他虽略显单薄，但身材高大，足足比姜执盈高出一个头来。
“这么说来，府中能自由行动的四个人竟都没有作案时间？”
姜执盈闻言，摇了摇头：“我还是觉着柳漫桃不太对劲。今日我瞧见她手上布满细小伤口与薄茧，她推说是自幼在万春楼中做苦活所致。”
“可我看她手上的伤口，倒是和白小叔叔手上的伤相似，他手上的伤乃是常年使柳叶刀所致。”
她将自己的左手举至齐渚眼前，晃了晃，示意对方看自己的手背。
“你看我这道伤痕，亦是被柳叶刀所伤。”
柳叶刀是千机阁主赵谦设计打造的短兵器，刀刃与手柄连接处使用了特殊的机杼件，使得刀刃可以灵活转动。这种柳叶刀双面开刃，因为太过灵活，初学者使用时很容易伤到自己。
姜执盈左手上的那道伤痕便是第一次用柳叶刀时所留。
“而且，她方才调配的线香，闻起来好生熟悉，现在想来倒是和师娘房中爱燃的琼花檀月香如出一辙。”
“琼花檀月香、柳叶刀，一件两件都与千机阁有关，此人的身份极为可疑。师兄，你不是千机阁的少阁主吗，可曾见过这位二夫人？”
齐渚摇摇头：“不认识，这些年千机阁的造物跟着商队南下，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她会这些也算不上多奇怪。”
两人出了府门，并未乘坐车架，步行回衙门，一路上边走边聊。
“说说吧，殿下今日和白同知前去曹府，可查到些什么？”齐渚状若无意般问道。
姜执盈点头：“确实有问题。我在曹洲堂卧房的炭盆内发现了竹筒和硫磺燃烧过的痕迹，应当是有火折子燃烧在其中留下的。火折子是照明之物，谁会用这东西来烧炭？”
她脚步一顿，转头看向齐渚，“况且，我已问过曹家下人，曹洲堂早年请过一个游方道士批命，说他命中缺水，因此他才在院中四角各方放一口水缸，纵使再冷的天，屋内也从不生火烧炭。”
齐渚饶有兴趣地挑挑眉：“你连这些都问了？”
姜执盈回：“事关重大，不得不如此细致。”她继续推理案件，“还有，墙角那四口水缸，单单东墙角那口不翼而飞，我问过后才知晓，东墙角的水缸是小年夜那晚突然碎裂，被蒋侍卫清理了去。”
“听不懂。”他顺势在一茶摊坐下，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店家见状忙给二人上了壶热茶，“两碗馄饨。”
说罢他又对着姜执盈说：“奔波一天了，先吃口热食。”
姜执盈这才发觉腹中饥肠辘辘，也不推辞，坐在了齐渚对面，“还有师兄听不懂的事？那你再看看这个。”
她从怀中掏出从炭盆罩子上掉下的铁扣，递给齐渚察看，“若有人将火折子固定在炭盆罩子上，引一根不易被旁人察觉的丝线，便可灵活掌控炭盆燃烧的时间，也可掌控曹洲堂卧房中的温度。”
“如今此案疑点无非是，凶手无法不留下任何痕迹的经过那片雪地，可这些推论都是建立在曹洲堂死于后半夜的基础上，倘若他在雪未停之前就遇害了呢？”
齐渚仍是那副不解的表情，“可仵作验尸说他死于后半夜，再者，掌控房内温度和曹洲堂几时遇害有何关系？”
姜执盈吃了一口刚送上来的馄饨，“你听我说完。我说他雪停前遇害，又没说他身死。单一个随时可以开启的火折子做不了什么，再加上一块深厚的坚冰，便成了一个简易的机关。”
“凶手制造混乱引开守在门口的蒋侍卫，溜进小院，威逼他写下认罪书，再将他敲晕，用绳索套住他的脖子，打碎水缸取来冰块垫在圆凳下方，使得曹洲堂不至于立刻窒息。待到夜深人静之时，再用事先在炭盆中放置的火折子点燃炭盆，房内温度陡然上升，坚冰融化，圆凳失去支撑跌落在地，曹洲堂自然窒息而亡，看起来便与自缢无异。”
“如此一来，凶手远在百丈之外，亦可轻取曹洲堂性命。”
她一番推论，再加上面前热气腾腾的馄饨熏着，已是满头大汗，却见齐渚拍了拍手：“师妹这案子断的真是极好！”却话锋一变，略显戏谑的笑道，“可你是不是忘了一点，宴席后半段，曹洲堂一直在场。若依你的推论，曹洲堂早些便昏迷遇害，那后半段与宾客一同饮宴的又是何人？”
姜执盈凝眉，反驳道：“宴席后程的曹洲堂可能是旁人假扮的。”
齐渚捧起茶盏，撇了撇其上的茶沫后道：“你怀疑是柳漫桃？”
姜执盈点头：“来问她之前还想不清这一点，可眼下我发觉她与千机阁牵涉颇深，即便是会师娘秘传的易容术也有可能。”
她此前扮作刀疤脸吴刚时便是用了易容术，只是她学艺不精，很快便被齐渚识破。
“方才你也听见了，那时她与曹宗玉正颠鸾倒凤，若你觉着此二人互相作伪，总不至于曹二小姐也帮着她遮掩吧。弑父是重罪，你看他二人像是能做出那般事之人吗？”
齐渚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轻易便推翻了她此前的结论，“退一万步，曹家两个少爷小姐皆被她拿捏，柳漫桃假扮曹洲堂，待宴席散后，她亦要回到修竹居，那第二日她又该如何脱身？”
姜执盈被他的话噎住，也想不通这一点。二人面前的汤碗皆空了，齐渚付了钱后便和师妹一道离开，在府衙门口遇上了白七。
“两起案子皆停滞不前，圣上下旨令我为陈总督筹备军需粮草，几位大人还在等我，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齐渚对着姜执盈笑笑，入了公堂。
姜执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环抱起手臂，皱起了眉头，“小叔叔，我怎么总觉得他有事瞒着我。”
白七果然来了兴趣，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精光，“什么事？”
姜执盈道：“他任大理寺堂官三年，什么手段没见过，却还是让那群刺客死了。我了解他，若他用心去办一事，绝对不会如现在一般一点进展都没有。师兄他，分明是不想查此案！”她停顿了一下后又补充道，“莫忘了上任途中遇到的那些手持倭刀的刺客，那时他所做所言，竟像是此前知晓这一遭般……虽说师兄绝对不会做出通倭之事，可他必定有一番图谋。”
说罢，姜执盈长长叹了口气，又看向白七，“小叔叔，你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什么组织，其下是以节气命名的？”
她耳力向来很好，那夜在梅宅后院外，虽相隔甚远，可她还是听见那黑衣女子自称“霜降”。
白七闻言，瞳孔不着痕迹的颤了颤，随即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姜执盈满脸嫌弃，“罢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靠不住，我写封信给闵合兄，让他替我查一查。”
“至于柳方遇刺一案，既然他不愿意去查，我便自己去。”
白七问道：“殿下要原路返回去柳府？”
姜执盈点头：“是，我们去案发的内厅看看，去晚了有些痕迹便被有心人抹去了。不过此行我们悄悄去，谁也不要惊动，待去过柳府，我还要你陪我出城一趟。”
白七只对八卦感兴趣，其他事情从不反驳，他也不过问缘由，只跟着姜执盈一路来到柳府后门，潜行至正堂内厅。
这几日丁祖旺忙着操持柳方的丧事，府中的柳漫桃和大少爷柳千和又是不管事的，是以内厅还是柳方遇刺那日的情状未曾变动，只简单撤去了吃食。
柳方的座位上淌着一大片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桌案上放置的青荞酒并未撤去。
姜执盈拿起桌案上斟满酒的酒杯递给白七：“小叔叔，你也是云州人，可知晓青荞可以酿酒？”
白七接过酒杯，点了点头：“青荞是云州作物，多与豆角等一同烧制而食，可此物绝不可生食，会令人头晕目眩，甚至产生幻觉。后来有人以此物酿酒，这酒亦有此让人浑身酸软，飘飘目眩之效，在风月场上甚受欢迎。”
姜执盈蹙眉问道：“那你可知，青荞可有相冲之物？”
“有，此物名叫青精参，这二者根茎汁液混合到一处，其毒性堪比□□。”白七将那杯青荞酒随意泼在地上。
“青精参？”姜执盈默默重复了一遍白七所述作物的名称，“这东西常见吗？”
白七摇头：“青精参本身为大补之材，娇贵难养，气温与土壤稍微干燥些或是太过湿润都受不了，因此青精参极难养活，十分稀有。”
姜执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天色渐暗，再不出城便来不及了，“等我们从清河检查站回来便去药铺问问青精参之事。”
这下轮到白七不解：“清河检查站，去那里做什么？”
姜执盈神秘兮兮的笑了笑：“来玉州多日，母后交代我的差事还未给她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定时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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