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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归舟已经十五岁了。
珍珠已经长成一只大狗，皮毛雪白丰厚、四肢粗壮，天天甩着尾巴跑去捉蝴蝶、偷吃点心，还经常舔着个大脸去骚扰盖雪，被盖雪一巴掌一巴掌拍头，就这也不长记性。
白榆和归舟已经初具少年人的雏形，白榆端方有礼，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君子如玉。
归舟越来越没有人气，尤其是阖眼沉思之时，两人的关系更近，像一对平常的师兄弟，同论道、共进出。
好像除了归舟师兄弟两个，其他人和物都受到岁月的钟爱，并没有时间流逝留下的痕迹，一切如常。
每日早晚诵经做功课、上午练武，下午读书习字、弹琴栽花，白榆种下的那架蔷薇花今年春日爆花，粉粉白白堆了满架满墙，盖雪常待架子底下晒太阳、扑蝴蝶。
春日的明媚阳光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草木生发、鸟兽生动、万物可爱。
鹤童提着裙子急急冲进书房，刹不住车，脚勾住住门槛，一把撞进正再逗弄盖雪的归舟的怀里，嘴里不住喊：“老爷回来啦！老爷回来啦！哎呦。”
白榆忙着整理地图，实在腾不开手，青鸟早就给元明道人送去请柬，至于为什么直接送到长辈手里头，白榆表示他也不知道。
归舟眼疾手快上前接住鹤童的胳膊，将她拉起来，这才幸免于额头先到画堂前的尴尬，盖雪被吓一跳，尾巴上的毛都炸起来，窜出门跑远。
“老爷回来啦，”鹤童扒着白榆的衣袖，一边喘气一边说，她的脸颊因为跑步而变得红扑扑，拉着归舟就想往外面走“就在门口，我出去玩儿的时候看见啦。”
归舟实在拗不过她，顺着鹤童的力道来到门口，元明道人衣衫褴褛，一身落拓，手上提一条大鱼，老狗早在去年就死了，寿命到了，自然就去了。
门口的新桃换下旧符，门神神情威武严肃，衣着鲜艳，门前榴花未展颜，桃红杏白一处开。
“师叔，您云游回来啦。”归舟站在门口对元明道人行礼，倒是鹤童小跑两步，上前扑进元明道人的怀里：“老爷终于回来啦，小白好想你啊，您这次云游为什么不带我啊？”
元明道人搂住鹤童，笑呵呵地说：“这回又不是出去玩儿，带你不方便，下回老爷带你出去云游好不好？”
“明月奴，你跟长庚还好吧，这么多年不见，明月奴越来越好看了。”
元明顿了顿，想起什么，问白榆：“情情渡四月三开始论道，你们怎地还没动身？”
鹤童拉着元明的手着急往家里走，竹林摇曳间，层层翠竹间隙透出细碎的金色阳光，飘落到廊檐下，鹤童蹦蹦跳跳踩着光斑牵元明往前走，元明真人笑呵呵跟在后面大步走。
归舟跟在后面，眼睛被明媚阳光斑刺激得眯起眼，春风很暖和，让人莫名升起困意。
廊檐下的牡丹花苞硕大，惨绿的花叶还残留几颗清晨的露珠，在阳光吓闪光，翠竹摇曳、土包高高鼓起，底下是鲜嫩的竹笋。
归舟眺望竹林，叹口气，幽幽道：“师叔，我和师兄都不知道情情渡的具体位置，小白虽去过没但是她还小，记不得路，而且我们都没有请柬，进不去的。”
元明道人猛得想起正月十五的时候，青鸟送到他手里的三张请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手不自觉擦擦衣角。
含混人还没到，声音先冲进众人耳朵：“老头儿，请柬是不是送到你那里啦？再不去情情渡就来不及了。”
“不是四月初三才开始吗？”元明一脸疑惑，转头问归舟。
含混从房间窜出来，揪住元明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三月三！是三月三！只剩下七天了。”
“七天！”元明道人赶紧把鹤童子放在含混怀里，丢下一句“明月奴，你赶紧跟长庚一起去换衣服、收拾细软，我洗个澡咱们就走，来不及了！”
说完，自顾自跑没了人影，含混也着急。
腋下夹着鹤童，回过头大声道：“我先带着小白去洗洗，你也赶紧跟长庚准备准备，快一点啊。”
无法，归舟赶紧去书房通知白榆：“师兄，师叔回来了，我们收拾好东西得赶紧走了，请柬在师叔那里。”
几人很快就洗完澡、换上最好的衣服，拿好武器，站在院子里准备出发。
含混抱着鹤童，左右探看，元明道人换了一身橘红色道袍，头戴莲花冠，脚下生风，风风火火抛出一枚竹叶，喝道：“上船，咱们马上走！”
竹叶轻飘飘被抛入半空，慢慢变宽大、化作一叶小舟，悬于竹海上方，沉沉压下竹梢几分，栖息竹林的鸟雀四散。
鹤童化作原形，翅膀展开飞上去，剩余四人借助竹子柔韧的力道，登上小舟。
还没等归舟站定，元明道人握住方向盘，回头大声道：“抓紧，要开船了！”
含混有经验，紧紧抱住鹤童，空出来一只手紧紧抓住船沿，青松童子站在含混身后也抓住船沿，眼中满是恐惧。
归舟还没有反应过来，船就开动了，归舟猝不及防，身子往后一仰，差点翻出小舟，白榆抓着船沿艰难走到归舟身后，紧紧抱住他，两人抓住船沿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元明道人越开越狂野、越放肆，好像找到了自由的感觉，一路狂飙，小舟风驰电掣，如同流星划过天际，转瞬而逝。
归舟紧紧闭上眼睛，眼角沁出眼泪，因为出门着急，头发随手用发带束起，束得不太紧的发带被风打散，头发散满脸，白榆抱他更紧，两人这才勉强在船上站定身子，狼狈得很。
归舟这么狼狈，白榆也好不到哪里，发冠歪斜，连腰间玉佩香囊都凌乱不堪，玉带勾歪斜，他衣着向来整洁得体，衣冠不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这也算出生以来头一遭。
来得并不算太晚，路上还能碰见一些道友，有的骑着个大葫芦慢悠悠往前飞：地上还有人骑小毛驴，毛驴头上吊一根胡萝卜，悠哉游哉向前走。
莲花台、毛笔、芦苇、青牛、老虎······总而言之，坐骑千奇百怪，啥都沾一点。
但是像元明道人这般驾船横冲直撞的还是少数，小舟冲过去的时候众多道友纷纷让出一条小路，看着小舟后面的云彩蛐蛐两句。
骑葫芦的那位道友倒被元明激起胜负欲，开始比赛谁飞得更快，元明道人也开始加速，小舟上所有人更遭罪了。
等到了情情渡门口那一片海棠花林，找了个空地停下。
海棠热烈如火，小舟重新化作一片竹叶，归舟实在遭不住，就近倚靠在一株粗壮的海棠花树干上，缓解胃中翻涌和脑中晕眩，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含混站都有点站不稳，软着双脚、摇摇晃晃随便找个扒个土坑开始吐，白榆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其他没什么异样。
青松童子抱着鹤童躺在地上已经半昏睡过去了。
元明道人神采奕奕跟葫芦上下来的道友拱手行礼，正是墨家巨子，一个颜如舜华、寡言少语的女孩儿，看着也就十三四岁，衣着干练。
她肩头扛着一只腓腓，雪白的大尾巴绕女孩脖子一圈，想一条大围脖。
女孩冷着脸向元明道人点点头，扫过众人惨状，略带歉疚：“对不起这位师叔，我不小心将您认成我阿爹了，我在追赶我爹，请您见谅。”
元明道人摆摆手，女孩儿行礼告别后跳上葫芦又往前飞去。
女孩儿走远，元明道人就在原地等着孩子们恢复，这次出门走的急，没带药。
“元明师叔，我师父等您好久了。”一道温柔的女声落下，随即，那女孩儿分花拂柳，踩着满地落红缓步走出，她大概十五六岁，头戴花冠，身穿淡紫色褙子，拂尘在阳光下反射银光。
这女孩儿眉眼间似是盛满人间风月，上前扶起归舟，对元明道人轻声道：“这位师妹怕是有些不适，我带她进去休息一下。”
归舟此刻黑发乱散，披在身上，十五岁的少年又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被认错很正常。
“这是归舟师弟，我来吧。”白榆脸色好多了，赶紧上前抢过归舟到自己这里，归舟还是昏昏沉沉的样子，半合上眼。
元明道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白榆瞪了回去。
“咳咳”元明道人打断有些紧张的气氛，转头对着白榆道，“这位是海棠夫人的大弟子，名唤风遥，也是情情渡的大师姐。”
“这位是我的弟子，白榆，字长庚；这是清风道友的弟子，名唤归舟，字孤光，他师父将他托付于我。”
介绍完现场众人，风遥点点头，尤其是听道归舟的名字，便知他们两人才是同道中人，便起了结交的心思。
思及此，取下腰间一个小葫芦，递过去：“这是薄荷脑，还加了不少提神醒脑的果子，应当能够缓解几位师兄弟一些晕眩，师叔下次开船还是要慢一些。”
“你看，小白都脸色发白，她年纪还小呢，您当心点吧，”说完，将半昏睡的鹤童抱起来，“我带小白去休息，诸位师兄自有童子接待。”
元明道人嘿然一笑，自知理亏，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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