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妹妹不想猜。

“我猜个什么,偏像求你来的。”白持盈偏过头,顺着烛火曳瑟的光继续缝着那册子,不再理会一旁抿唇轻笑的辜筠玉。“还有,石当家的都说了,那石小四不过胡说一通,算不得数的。”

她语罢,只见辜筠玉也未生气,拿着把小剪子将那烛芯子修过两下,好声好气道:“你总不肯告诉我名字,又不许我喊好妹妹,说出去旁人也是认你欺人几分的。”

那火光霎时又亮了些,白持盈将要搭话,却听辜筠玉继续瞎诌:“你若不喜欢这名字,不如我们起个旁的小字,也好平日里喊你……”

见他得寸进尺又甚一步,白持盈连忙站起,伸手捂住他的嘴,直摇得那木桌子吱呀作响。

“起个甚么!你、你这人真是……真是一通诡辩!”

见人真急得像个竖耳朵的兔子,辜筠玉见好就收,一手握着她伸出的腕子,一手将她差点散落的几张书页接住,理直气壮端端而言:“那你说喊什么?你说了我便听着,绝不作悔。”

白持盈见他一番态势,怎不知他已从方才巷口自己一番情态反应断出那石小四所言是真——搪塞的话骗骗心思单纯的石家姐妹可算数,却骗不了眼前这个千年的狐狸。

若不是他现在真真失忆了,怕是早已经猜出自己是谁。

“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么?问我名姓又何用?”白持盈揉揉方才被他握紧的腕子,其实这人并未用多少力气,却偏叫她觉得腕上异样。

“这和这没关系。”辜筠玉难得认真道。

那是有什么旁的关系?

这话险险便要出口,叫白持盈咽了回去,字在唇舌处转了一圈儿,白持盈才下定了决心似的,拿树枝子在土墙上划出两个其实不甚规整的字来。

“白持盈,‘持满如不盈,有德者能卒’的持盈。”

顺着昏昏的烛光,辜筠玉看清那两个字后,却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没等到他回音儿,弄不清这人又在做什么名堂,白持盈戳了他一把:“你又叹气个甚么?有话好好说。”

却听辜筠玉又叹了一口气:“我该先给妹妹研个墨来,叫你写纸上,好让我以后张在榻前日日瞧。今儿这么大的事儿,白叫这破墙强了风头去,失策失策。”

他一番话落,果见白持盈将那树枝子一扔,也不再缝本子了,只恨恨瞧他一眼后,和着羞一股脑坐回了床|上。

她甫一坐下,便砸吧出些不对。

这下来总不得就息夜这一步了吧?

左瞧瞧,右瞧瞧,白持盈也瞧不出第二件儿能供她一个人在床|上|做的事儿,只能心一横冲着辜筠玉喊道:“你转过去,我要更衣睡觉了。”

辜筠玉乖乖转过去面壁思过。

说是更衣,也不过是送了外头的几件子衣裳,白持盈很快就把那外衣放在一旁,将自己裹成一个卷儿缩回了被子里。

好冷,暮冬的夜里凉意是侵入骨筋的,白持盈手上冻疮隐隐痒痛,她忍着不去动自己的手指,只又往被子中央缩了缩。

听得背后窸窸窣窣的动静默了,辜筠玉顺着那墙上那“持盈”二字虚虚隔空写过一遍,问道:“我可以转过去了吗。”

没人理他。

知晓这是好了,辜筠玉又等过些许时候,才悠悠转过身去,将还散在桌上的书页归理好放在一处,熄灭烛火,翻身上床去。

将外衣脱过也与白持盈的一同放在角落,辜筠玉躺在床|上,瞧着那隆起的一团被褥,忍不住勾唇浅笑。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心中错愕,笑意渐渐滑落,又成了冷冰冰的一面观音相。

月光从窗缝淌入,横横切过“持盈”那两个不成规整形状的字,恰在墙上照出一道光影来。

但未来得及莹亮他眉间朱砂,便被窗外飘流的云遮过,渐渐暗淡下去了。

“这名字极好,只是……”

只是太满了,满了就容易溢出来,要不多寿的。

辜筠玉心中闷闷的,他伸手将被子放出一个口来,叫白持盈喘口气。

蓬蓬一团青丝微动,被子里伸出只藕白的胳膊来,将他的手拍了回去。

*

第二日侵晨白持盈醒过来时,只觉得褥儿暖烘烘,被儿香喷喷,辜筠玉不知去向。

在床|上赖了一会子,窗外又放明了些,白持盈才不情不愿地蹬腿翻身,从床|上迷迷瞪瞪坐了起来。

屋外已有杂声,她换好衣裳,见门后又挂着件儿新的斗篷,簇新的样式,刚觉奇怪,便听“吱呀”一声,门叫人推开,辜筠玉捧着个碗走了进来。

他神色古怪地瞧了白持盈一眼,叹过一口气,将那碗放在桌上,也没再瞧着白持盈。

“他们新煮了丸子汤,还是热的,你先尝尝,你还要饼丝我再给你拿去。别在外头与他们混着吃了,吃一嘴北风不说,还打嗝个不停。”

他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石小四“嗝嗝”的声儿,石当家的骂过几句“饿死鬼转世”,听着像是在给她拍背。

白持盈探头,果见那碗中腾腾还冒着热气,抬眸看了眼辜筠玉,心下不免觉着温热,面上却不显,只先声谢过,捧着那丸子汤吃了。

好烫。

辜筠玉坐在桌旁,还是那般神色古怪地瞧了她一眼,难得吞吐一二:“你……”

“嗯?”白持盈从碗里抬头看他,一双眼睛里满是困惑。

“罢了,无妨。”辜筠玉收住了口,手指在桌上点过几下,撑着脸望她。

白持盈将那丸子汤放下,拿帕子拭了拭嘴,疑惑道:“你怎生的话留个开头又咽回去了,有说的你快快讲。”

“我说了你指定不高兴。”辜筠玉状似为难地弹了一下那碗沿。

白持盈当下警觉,生怕他又说个那些诡言,连连止住:“你还是休得讲了。”

“无妨,你总有一天会自个儿察觉的。”辜筠玉微微斜过身子,边瞧着白持盈边笑。

此话算是在白持盈心中埋下个醒,待出了门与石当家的商议如何拾掇这酒楼诸事时,也时不时神游一二将心思飘到这上头去。

“姑娘可要给咱们这地方换个名字?”石当家扛回那断成两半的牌匾,“哐嘡”一声仍在地上。

白持盈走进了歪头,才瞧清楚上面是歪歪斜斜的“金玉堂”三个大字。

见她看了半天不曾出声,石当家的有些紧张地搓搓手,试探着开口道:“这名字起的俗,当时是穷胡诌的,现下换一个恰好……”

却不想这沉默了半晌的姑娘忽然“嘿”地一转头,轻拍了一把她的肩头道:“我瞧着这名字甚好啊!响亮又顺口!咱不换,就用这个。姐姐可有未折的新牌匾?”

石当家的思虑了半晌,摸摸下巴又摸摸小臂,苦恼喃喃道:“好像没有……不过柴房又大小差不多的木板,可能使得?”

“使得的。”白持盈见石当家的往柴房里寻木板去了,便俯下身摸了摸那断掉的牌匾,竟手感奇特,冬日里也触之温热。

它将那牌匾翻过个面儿来,竟发现背面比之正面精致贵气许多,上面镂刻着几个起势苍劲的行楷,因为时日久了又常在暗面,很是字迹模糊。白持盈费力将那两块儿破匾拼到一块儿,辨别了半晌,才发现是“齐王府”三个大字。

她一惊,赶忙将那牌匾又翻过过去,心头却砰砰直跳,转头望着石当家忙碌寻东西的背影,不免有些后悔自己唐突。

这儿怎的会有齐王府大门的牌匾!

一旁许久未吭声的辜筠玉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看着那又露出“金玉堂”三个歪歪扭扭大字的板子,也觉着不对,便沉声问道:“齐王府……是什么?”

“没什么的,不甚重要。”白持盈很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搪塞了辜筠玉一句。

有些话可不兴多说。

辜筠玉何等聪明,哪里听不出白持盈话外之意,只点点头也不作声了。

石当家的找了那板子出来,很是高兴的模样,一张蜜黄的脸此时也因快活而泛出些红晕来,倒是显得比一般严肃模样多了几分生趣。

“这个如何?”她俯身小心将那板子放到地上,拍拍衣袖上的灰尘,叉腰问道。

“很可以!就这个罢!”白持盈戳戳辜筠玉的腰窝,笑意盈盈支使辜筠玉:“好哥哥,帮我研个墨去吧。”

她身上正披着辜筠玉买的那件簇新的鹅黄斗篷,显得人在苍白僻冷的冬天更像是一只灵巧的雪兔子。

辜筠玉站在书桌前帮她研墨时,想着姑娘溜圆的一双眼睛,不觉轻笑。而后他忽然顿下来,心中欣喜被剧烈的陌生感觉覆盖。

他脑中一片空白,却有一个无形的声音告诉他,你不应当这样。

*

洛阳城里那门庭萧瑟的茶馆“金玉堂”重新开张了。

它开张这天,小小的门店外头客人是比肩叠迹,不可细数。

只因这茶馆有三绝。

一是门头的匾。话说这牌匾其实并不精巧,更不气派,一块儿普普通通的木匾,却引来洛阳城许多爱笔好墨者纷纷行来观看。只因这新书的“金玉堂”二字,铁画银钩,容与风流,人言之颇有前朝太师许明公风采。

二是别样的酒。听洛阳城最爱品酒的老汉说,十几年了,他竟再未品到过如此甘甜宜人的清酒,叫人酌之如入云山花果之境,好不畅快!且这茶馆的酒每日里只供二十坛,来后了便只能就着白水瓜子听书。

三是讲书的人。这茶馆老板据说是耗费了一声的积蓄,请来了那日在听月小筑风采灼人的小姐,她只在艳阳最好的冬天,细雨最密的夏天,桃花最灼的春天,硕果最累的秋天出来一讲奇书,若恰巧过路碰见了,那是走了个大好的运!

更重要的是,无论你是富若范翁再世,还是贫如颜生枕草,不分身份贵贱高低,都能来听书——贵只贵在那百花酿和提字上。

金玉堂奇,奇在这茶馆不如往俗,没有门槛。

“哎呦!你开头说这百花酿买那些个银子,我还吓了一跳,说着这么贵的酒,怎会有人来买?可是不曾想,这么叫人半真半假的一说,倒成了个金饽饽了!”

石当家的在柜台前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算着这次讲书得来的银子,笑得嘴都呲大了几分。

白持盈拿着把银浪暗纹的扇子左右端详着,边思考怎样提字得当些,边回道:“老伯的酒本就不比旁的差,况且如今专供给咱们,旁人买不到,自然物以稀为贵起来。”

“你说的那些个什么公主小姐啊的,是真是假?”石小四依靠在新买的柜台上,摸着那崭新乌黑的台面,啧啧称奇。

“七分真三分假吧,得讲些百姓们爱听又有用的。”

“那新都公主后来真又嫁给那单于的孙子啦?”

“真的呀,他们后来还生了二子二女呢。那长子如今是新都的大单于。”

“哎呀,那这分明是十分真!真厉害,她还在西域各国中间跟博望侯一般游说众小国依汉抗蛮呢,真像那从前春秋战国时的纵横家,一言以定天下!”石小四最近跟着白持盈念了不少书,满脑子的之乎者也论道春秋。

白持盈一拍她脑瓜,笑道:“你今儿练字了吗?”

石小四听了这话,立时“哈呀”一声跑回了自己那屋,留下石当家的在原地连连摇头,嘴里念叨着“不成器”三个字。

终于想好了将字提在哪儿,白持盈满意地将那素扇看了又看,转头想喊辜筠玉,却发觉不知喊他什么好。

“那小子怎的取个墨取睡着了吗?”石当家也估摸着辜筠玉早该出来了,却还不见人影,心下奇怪。

屋中恰传来“哐当”一声。

白持盈心中一紧,赶忙放下手中的折扇,往屋中走去。

一推门,果见辜筠玉脸色惨白昏倒在地,桌上砚台滚落到床边,溅起点滴墨色。

那桌上正是白持盈前几天收起来的,那方刻了“齐王府”字样的匾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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