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虽说叫我去休息的人是费奥多尔，但那家伙似乎并没有安生睡去的打算。
温热的气息从背后贴上来的时候，本就稀薄的困意便几乎彻底被抹消殆尽。
不过就算什么都不做，我大抵也没办法平静地入睡。深夜的安静只会让我浸溺在繁复到让人理不清头绪的思绪当中，与其那样，倒不如索性在能让我暂且觉得心安的温柔当中沉沦。
我回应着他的动，任由那双紫红色的眸子在暗处一点点地燃起瑰丽的色彩，薄唇擦过皮肤时，总会无可避免地留下滚烫的痕迹，让人难耐，却又无从抗拒。
“费佳。”
我轻咬着他耳侧的肌肤，用手指将他有些濡湿的柔软短发理到脑后。
这个人的独占欲其实很强。
就算是平时，他也总喜欢就这某些问题斤斤计较，而到了这样的时刻，他总会格外喜欢咬噬我的脖颈，在衣领遮不住的地方留下只属于他的痕迹。
或许是我的错觉，他的动似乎比寻常时候更加躁动，像是急急地想要抓住什么，又好像是惶惶地害怕失去什么一样。
到最后，他索性放弃了故从容，将自己的情绪也交由本能。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费奥多尔，可我也不是完全猜想不到他会变成这副模样的缘由。
或者说比起这样的急躁，平素一直表现着的从容和优雅反而才更奇怪一点吧。
伴着涔涔的汗渍，他紧贴在我的耳侧，用被情动填满的声音低喃着：“奈维娅。”
“我在这里。”
我紧紧地拥着他。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他稍稍撑起了脑袋，一双眼睛里还透着迷离的颜色：“你说过的。希望我们今后都能一直这样。”
我将浅吻落在了他的眼尾，却没有对他做出什么回应——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又或者说我不敢去回应。
是他亲口说的“我们的理想并不会止步于此”。
那我们该止步于何方呢？萩原研二的再次出现就好像强行拨乱了时间一样，那么在这样的乱流当中，我们会被冲散吗？
我张了张嘴，想要问他，却又觉得就算真的问出了口，恐怕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于是最终，我只是再次贴上了他的唇。
“我爱你。”
含糊不清地，唇缝间漏出了这样的音节。
心里莫名地有种不安。这是我从与他在一起以来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我忽然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费奥多尔时的事情。
那时的我还在上高一，即使是银杏落了的气候，我身上也总是穿着的是短到让人不安的制服裙，长发高高地扎在头顶，看上去明媚又张扬。
那天我独自走在商店街。航哥之前与我说过，周末“伊达班”打算组织一场毕业之后的小聚，希望我也能参加，我选了条漂亮的裙子，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发卡，于是索性跑到商店街来挑选——
顺便还能给他们带一点小礼物。
精品屋的发卡每一个都很可爱，我一时间有些挑花了眼，索性决定拍下照片来让眼光一向很好的大嫂帮我把关，可当我翻出手机的时候，却发现收件箱里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一条未读消息。
发件人是伊达航。
【抱歉奈奈，出了点意外，周末的聚会取消了。】
【换成萩原的……通夜。】
我的脑海间瞬间一片空白。我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也看不到任何光亮，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理解“通夜”意味着什么。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如同洪水一样兜头将我淹没，我连一丁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直到一旁的店员满脸担忧地帮我捡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地上的手机，我才勉强稍稍回过神来。
“抱歉。”
我放下了手里的发卡，转身离开了精品屋。
精神恍惚的我甚至没能记得从店员的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机。
我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奔跑，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我只是想要逃离那种窒息的境地——
可就算我拼命想要逃脱，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却依然如影随形。
在无意识的横冲直撞间，我撞进了一个并不算宽阔的怀抱。
那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外国青年，五官深邃，年轻的面孔透着种莫名的冷漠与慵懒。
当我撞过来的时候，他没有躲闪，也没有生气，而是轻轻环上了我的肩头。
“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小姐。”
礼貌而疏离的，他温然问了句：“如果不介意的话，或许可以跟我说说。”
大概他并没能料想到，这样简单的一句安慰竟然会换来我扑在他怀里的一阵嚎啕大哭。
不知是迫于周围人的眼光还是他心底里带着的莫名的正义感，总之那个男人并没有推开我仓皇逃走。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用最和缓的语调安慰着我。
等到我的哭声稍稍平复了些，他请我去了附近的一家快餐式的咖啡馆。
“重要的朋友突然去世的确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将一杯热热的拿铁推到了我的面前，他对我这样说：“但死亡也并不一定是坏事。或者该说，死亡本来就是必然。”
“什么？”
我有些不解，张着还含着泪花的眼睛看向他。
“人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本质上也并不算美好。”
他端起了面前的咖啡杯，轻轻啜了一口：“我并不是不能理解你心里难过的情绪，但从降生开始，人就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这本就是‘活着’的本质。”
这样说着，他稍稍转了下紫红色的眼珠，让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茫然地张着嘴，想要反驳，却又一时间说不出他说的到底有哪里不对。
所有人都是会死的，这种道理我当然不是不懂。可即使如此，我也没办法坦然地接受熟悉的人那么突兀地死去。
“虽然死亡是不可避免又无法逆转的，但活着的人依然可以通过很多方式来让亡者的‘生命’延续下去。”
他转过头，轻轻扬起了唇角。
“就好像所有的人都是会死的，但人类却不会轻易消亡。”
我怔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
死亡是生命的停止，但也未必是彻底的终结，就好像我可以替已经死去的萩原研二完成他身为警察的理想，替他成为最想成为的人。
只要我背负着他的理想活下去，那么研二哥哥就不算是真的死去——这样的念头如同潮水一样地涌进了我的脑海当中。
我大概是想再说些什么的，可就在这个时候，柜台前忽然响起了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原本嘈杂的店面爆发出了几乎像是要炸掉一样的惊恐的呼嚎声，而在下一声枪声响起的时候，店内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把店门上锁，所有人把手机和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胆敢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可别怪我的枪口没长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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