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死藤水（二）
昨夜吃得好，睡得香，窝在陈家被褥里的玉大概九点才起床。
符水自从在那几个无限空间走过一遭之后，它的系统给出的任务表渐渐地变得明确起来，就在晚上大家熟睡的时候也不闲着
，在歪眼佛、婴儿塔、魔女的家这几个地方来回巡查异象。
玉吃了点心，进了院子，见陈旭正拿着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一个人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陈家小哥儿，”玉晃悠到他身边，“吃了早饭没？”
“姐姐早上好，我吃过了。”
“看着精神不错啊，最近好些啦？”玉从他手上拿过那个木头玩意儿，“这是谁给你做的？”
“符水姐姐，符水姐姐说，之后再给我做七巧板。”陈旭精神看着是不错，脸蛋也红润了些。
玉将那木头玩意儿还给他，四下看他身边却不见符水：“你符水姐姐呢？这时候咋不在你身边，让你一个人在这大院子里玩。”
“玉，”话一落音，符水就忽然从里屋里走出来，“你终于醒了。”
“符水姐姐！”陈旭那小毛孩反应比玉快的多，一下扑过去，“你啥时候给我做七巧板呀？”
“今天下午五点半就可以做好。”
玉看着这他俩，觉得有些好玩，再想着符水刚刚说的：“原来就是你一大清早在我床边晃悠啊？我以为是这宅子里又飘进了鬼灵了。”
“陈旭，你可以先回屋子里找保姆吗？我要跟玉商量一些其他的工作。”
“好——符水姐姐再见，玉姐姐再见！”陈旭乖乖地应了一声，拿着那木头玩意儿就小跑回房了。
“这陈家小哥儿两条短腿倒是挺能蹦哒，”玉越看越觉得可爱，“这不捣乱的人类幼崽果然是最可爱的。”
“玉，你不是说过你永远不会结婚吗？”
“所以我说不捣乱的人类幼崽可爱，一般的人类幼崽都是捣蛋王，我才不想养呢，”玉冷哼，回头问它，“你咋知道我说过这句话？”
“上次你们去刘家酒馆发生的事情算命先生都一五一十告诉了我，”符水道，“玉，盲目打人不对，玉太急了。”
玉心道这算命的倒是嘴巴溜快。她手一挥，一脸的无所谓：“现在该急了，你瞧那无限空间里的人，巴不得一下全部都告诉你事情经过。再说了，我打那刘家掌柜也没打错人。”
提起刘家掌柜，玉忽然就想着正事：“哎，差点忘了，我们今天还要去医院去看望看望那刘家掌柜呢。”
“玉，还要去一方巡警那正式立案。”符水帮忙补充。
“这事简单，你去让那算命的去报，兵分两路快点。”
“好的，玉。”符水应下，下一秒就闪送过去了。
“还说我急呢，这会儿急得也不看看周围，万一被人瞧见了……”玉帮它四下看了一下周围有没有人，抱胸嘟嚷道。
*
等符水告知了那算命的后，玉便和它去往医院。
常无镇这医院只有一家，玉和符水闪送过去的时候为确保不被人发现，特意挑了个厕所，没想到一跺脚下一秒，玉差点没被熏死。
玉忍着一股恶心刚逃出来就干呕了好几次。符水在后面跟着：“玉，这里有机器人。”
“对，”去洗手台洗了把脸，玉顿然觉得神清气爽，肺部通畅，“现在的医院大部分是由魔女、巫女、占卜师和各种各样机器人构成。不过这些机器人也不咋滴，大多都老化的很严重，我记得听算命的说，常无镇发生最多的机器人伤人案件就在这医院。”
“这很危险。”刚好有一个机器人从她们身边经过，符水观察了一下它的内部结构——是非常古早的系统设定和计算方程，而且或许是因为长期不维修的缘故，内部零件破损严重，表面全是铁锈和污渍。
玉边擦着脸边看着这机器人：“难怪是这厕所这么脏，连这机器人也脏得不行。”
符水提示道：“玉，它的正常使用日期已经到了，如果还这么无止境的使用下去的话，或许会有爆炸的危险
。”
“这有什么办法，能用就很好了，毕竟是免费的，”玉冷眼瞧着经过的这些机器人，都是一些用得很旧的破烂，“要说这常无镇，有三个地方就是免费的，一个是魔女、巫女学院，第二就是这个医院，还有一个就是处理尸体的地方。”
这处理尸体和医院可以用机器人，那魔女巫女学院呢？符水有些不理解：“魔女、巫女学院也是机器人教学吗？”
“当然不是，现在谁还敢用那么高新技术的玩意儿了，”玉摆摆手，脖子一歪，头往后一仰，有些怜悯地斜瞅着刚刚经过的端着盘子的魔女，“她们啊，大多是以身体代替学费。”
“买卖身体吗？这是违法的行为。”
玉笑着摇头：“也没这么肮脏，这里的身体指的是，未来的去向，工作甚至生活都无法自己选择，学校会帮你一一安排，之后赚到的钱啊什么的，好像有一部分也会归学校。”
“那这就不算免费了吧。”
“话是这么说呗，现在的人说话都这么好听，谁知道呢？”玉长叹了一口气。
符水看着路过的低眉顺眼的女孩们，忽然就想到引璋和瑟瑟，这里或许是她们未来的一种，但是无论是引璋还是瑟瑟，都不应该待在这里。
医院虽然是免费，看上去像是照顾体谅了一些人，却是用另外的人的永久自由所替换的，这并不公平，这也不是一个很好的制度，看似是仿佛是社会的进步，但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恶性的压榨和循环。
符水想着，无论是引璋还是瑟瑟，它在无限空间匆匆地看过了她们的一部分人生记忆，匆忙的、短暂的，给它的感觉却是惊悚的、可悲的，人类的一生不需要像它那样，以特定的方程进行运算，下一秒行动系统给出答案，人类应该是最自由最有开放性的。
但现在，与一个一个陌生的女孩经过，符水总觉得像是和千万个瑟瑟、引璋对视，让人无端地感受这短暂的窒息和痛感。
这是独特的人类样本观察，在仿真脑的记忆库里，曾经制造它的人输入了一串又一串的代码，符水可以看大多数的人类他们怎样真诚、怎样害羞、怎样故作神秘、怎样编造谎言又怎样隐藏真相、怎样把自己的欲望和虚荣若隐若现地释放与展现。
它很迅速地摸透一个人，预判接下来他的行为，借助一些向来准确的感应感受他内心的想法。穷尽了他的特殊性与它的好奇心。
就像那些制造出来仿真人的人总会非常空虚，因为在输入代码之前，他们也会试着去了解，这样就会不受控制地觉得全人类很无聊，然后隐藏全部的人类魅力让全人类觉得仿生人和机器人无趣，于是构成它们的，便只剩下冰冷的代码和设定方程。
不过，如果继续去追寻符水的制造者们，貌似是一群很有趣的人，当时在给符水设计基础代码的时候，有人还提议是否需要将这些代码变得美观，不如制造成一个爱心形状，如果以后有人想破坏它，制造代码病毒，点开，然后惊呼：“天呐，是个爱心！”
还有一个制造者毒舌而又聪明，他原本花费数年策划了一个惊天大阴谋，又历时数年来落实每一个细节，修补每一处纰漏。终于是时候了，他要在全球每一块屏幕上直播他的计划，让所有人惊叹于他的智慧与狡诈，然后一个人静静端着红酒欣赏人类面对末日时人性黑暗面的极致释放。
他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他的宝贝猫咪在直播到一半时咬断了他的网线。
这个计划最棒最享受的部分就这么毁了，他在考虑要不要重新再来一个阴谋，还没考虑完毕，就被这个声称要制造出全世界最牛的仿生人的组织所招募过去了，于是为了纪念他伟大的计划成功失败——往后也不可能实施的那种。
他就给符水设定了超级喜欢猫猫的特点，因为这个设定不够冰冷，甚至还有些好玩，于是这群天才制造者们纷纷也加入了一些元素，比如说无伤大雅的毒舌，会发呆，珍视身边的一切人。
……
玉和符水找到那刘亚安的病房，进去拜访，这家伙倒是住在这里挺悠闲的，茶水齐全，设施干净，他还在那边听着戏边哼着小曲。
“刘家掌柜？好久不见啊！”玉这笑眯眯的悠扬调子，吓得那刘亚安整个人一哆嗦，再看清来人后，差点就掀开被子拔腿就跑了。
“诶诶，刘家掌柜，别激动别激动！你这腿不是还吊在这上面的吗？放心，你跑不了的，当然，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你说是吧？”
玉那满脸的笑容看着就怵人。
还有正事要办，符水上前说道：“刘先生您好，我们这次前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询问您，请问您有时间吗？”
刘亚安一条腿确实吊着，扳着他的腿在床上折腾了一下，发现确实走不脱，然后警觉地抱起枕头：“我没时间！你们要干嘛？我跟你们说，这可是公共场合！打人是违法的！”
玉也没想着动手，自己挑了条椅子，脱下外套坐上一颠一颠，眼睛朝上翻着看着自己额前挂下来的一绺头发击打着眉心，笑道：“刘家掌柜瞧你那心虚样子，嘴边天天挂着打人杀人，活脱脱地像干了什么亏心事。”
这病房除了刘亚安还有两张床，有一张床上还躺坐着人在看报，还未来得及看动静，眼前仿佛飘过什么，视线一黑。
“刘先生，我们此次前来，是想询问您，您是否认识陈家酒馆小儿子陈旭之前的保姆。”
刘亚安神色忽然一变，脸惨白一下没了血色，但依旧哆哆嗦嗦地否认：“我……我当然不认识！她……她、跟我没有关系！”
玉笑出了声，把外套兜上肩来，脖子往里一缩。然后凑到刘亚安跟前，蒙漾地看住他，推心置腹地低声道：“刘家掌柜，不是我说了，这有些事情啊，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初五。”
符水严谨地纠正：“玉，是躲不过十五。”
“行行行，”玉轻咳一声，又恢复了刚刚那阴冷的表情，“那陈家老板家的纸扎人，百分之两百跟你有关系吧？你要说我们没证据，可一般来说这纸扎人是用来招魂的，前几天刚被摧毁了，这魂魄没有什么去处，指不定就来……”
玉挑挑眉，伸出手指了指他：“寻她的主人啦！”
话一落音，玉手上忽然多出了一张符，刘亚安还没看清那上面七歪八扭着写着什么，忽然，玉一挥手，符像是被点上了火，幽蓝的火光之下，显现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
“啊啊啊！”那刘亚安见着这骇人的样子，仗着手在空中挥弄着，慌张模样是恨不得屁股底下生风，“怪……怪物啊！救命啊！”
那女人听到有动静，一歪脑袋，一颗眼珠从她眼眶里带着血滚下来，正正落在那洁白的床上。
刘亚安身上沾了血，这下张着大嘴再也不乱叫哀嚎了，像是活人被定住，愣在那，不动不闹，随后眼中翻白，口里便吐出沫子。
女人步步向前，拖着身子，脸上还挂着不知是泪还是血：“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亲手……她她……亲手将我咬死了……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生不出……男男男……”
“我我……养了她这……么么多年啊……从……她写字……她她凭什么……我我是她她的……亲生……母母亲啊……”
玉在一边叹了口气，那女人离刘亚安越来越近，抱着他似乎要啃咬时，符水忽然伸出双手将玉的眼睛蒙上。
“符水？”
耳边只有那穿透心脏般的嘶吼声和求饶声。
“玉，这个不好看。”
“符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地、心狠手辣？”
“玉是个好人，是领导者。玉，算命先生说，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符水觉得这个是惩恶扬善，所以，这并不怪玉。”
四散过了烟，玉将两人的魂魄彻底捣碎，只剩下刘亚安的尸体，她们便离开了。
有一个魔女来给刘亚安换药，进来发现他早已断了气，嘴边还带着血，连忙将一堆机器人叫过来处理。
机器人给出的数据是异常死亡。她去问那旁边躺在床上看报的人：“他怎么忽然死了？刚刚是有人来过吗？”
“没有。”那人的金框眼镜边上闪着光，他在报纸背后抿唇一笑，原本苍老的容颜瞬间变得年轻起来，他将方才玉用的催眠的符在空中烧毁。
他说：“没有，一个人也没有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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